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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踏上台灣土地

                五年之癢

  從大陸移居香港已經超過五年了。從在香港定居的第一天起,就想著有一天去台
灣看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香港,也是中國的一部份;將港、台、大陸三者
拿來比較,那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也只有對三個地方耳聞目睹,才能撥開政治宣傳
上隱惡揚善或隱善揚惡所造成的迷霧,得出自己真正的認識。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
  國內來港的新移民申請去台並不容易。因為台灣慎防「匪諜」滲透,所以對大陸
剛出來的人加以限制,要在香港住滿五年才准予申請,並且還要進行「審查」。此
法是否能有效地防「匪諜」滲透,實屬一大疑問。

                隨街見到政治標語口號

  到台北時,正值紀念孫中山先生誕生一百一十八周年剛剛過去不久,一些大建築
物上,還存留不少紀念性的標語和口號。離開大陸的標語口號世界多年之後,現在
又接觸到這些,頗感到不習慣,雖然它沒有大陸之甚。這大概受到香港「自由化」
多年薰陶的緣故吧。所幸,在國民黨誕生紀念日(十一月廿四日),國民黨雖有慶
祝,但沒有見到什麼標語和口號,這是較為令人告慰的。
  由於見到了久違的政治標語,不免感到「新鮮」,便在街頭多多地注意了它。這
些標語中,較多的是「以三民主義一中國」,其次有「中華民國萬歲」。在總統府
前面的廣場上,則是「反共必勝 建國必成」;在火車上則見了「檢舉匪諜滲透破
壞 人人安居樂業」。可見國民黨當局對中共一直視為心腹之患,從而決定強化「
政治空氣」。
  標語一多,難免出現問題。例如在台北忠孝東路一個路口的一座大樓上,「中華
民國萬歲」的標語居然和「三溫暖.指壓.美容」等招牌左右並列──一個是政治
標語,一個是商業廣告,但是「三溫暖」和「指壓」使人引起遐想,似有損「中華
民國萬歲」的尊嚴。又如台北西園路的一個路口轉角上有大觀戲院的一個電影廣告
牌,左側是「大觀戲院」,右側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中間的兩個電影廣告則
是「熱情的愛」和「野花情」,這就使「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顯得不倫不類了。如
果在大陸,上述現象早已構成「階級鬥爭新動向」和「反革命事件」了。看來台灣
當局的「階級鬥爭觀念」不及中國大陸呢!

                某種程度容忍黨外雜誌

  從政治標語和口號,自然要談到台灣政壇上的「黨外」問題。台灣的黨外人士絕
對不同於中共黨外的「民主黨派」,因為前者抨擊國民黨不遺餘力,後者則歌功頌
德唯恐不及。
  旅遊幾天,難以知道台灣的「黨外」有什麼活動,只是從報攤上人們圍住看黨外
雜誌,才感到人們對「黨外」的興趣。一個社會裏,人們總不願聽到一面倒的言論
,因此一有「反調」,不管正確與否,人們都會去關注。我相信,如果中共請國民
黨來治理香港(這當然是「天方夜譚」),香港左報一定空前暢銷。
  話說回來。台灣的黨外雜誌有多少,沒有作過調查,也不便向市民詢問這種敏感
問題,因為台灣也並非那樣自由和民主的地方,我不想「以身試法」。不過,在報
攤上翻翻,大概起碼也有十種吧!例如《亞洲人》、《雷聲》、《時代》、《西北
雨》、《蓬萊島》、《鐘鼓鑼》,等等。因為怕海關找麻煩,所以我不敢多帶黨外
雜誌出境,以免有「匪諜」之嫌,只帶了一本《鐘鼓鑼》,其中就有《國民黨草木
皆兵 余紀忠走頭(投)無路──美洲中時被迫停刊內幕》、《賺回扣、搞派系─
─台灣省府現形記六則》、《趕盡殺絕,逼人上吊──國民黨利用法律剝奪人民私
權》等文章。如果大陸也有雜誌的文章題目,例如《共產黨草木皆兵 王若水走投
無路》之類,不知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文章對國民黨官員抨擊挖苦也不遺餘力,
如說國防部長「宋長志裏外不是人」、內政部長「吳伯雄虎頭老鼠尾」等等。
  儘管國民黨內的極右派對這些黨外雜誌是何等的恨之入骨,但國民黨能在一定的
程度上容忍,顯示國民黨的開放和進步。這一點,中共的器量就相形見絀了。在中
國大陸出現抨擊中共、挖苦官員的文章固然不行,就是在香港,某些報章雜誌報導
一下中共的內幕,揭露和批評一下中共官場的問題,也為中共所不容呢。
  如果看香港在報和北京《人民日報》,經常會看到報導台灣如何封閉黨外雜誌,
如何迫害黨外人士,實在令人忍俊不禁。此舉如果由享受自由的香港人去做,完全
可以;若出自左派人士之手,那只好請他們自己先照照鏡子了。
  就看台灣的封閉雜誌吧,這自然不是好事,但台灣卻有一個「變通」辦法,例如
最近因報導江南案件而被封閉的《前進》雜誌,其在封閉後就立刻另出一本《向前
看》雜誌,而且還不隱晦地稱是《前進》的接班人。
  當然,國民黨和黨外的關係將來如何,很難預測,既要看國民黨本身的發展,也
要看黨外的活動如何演進,還要看中共對他們的政策。以目前來說,黨外積極參加
競選,雖然尚未對國民黨造成威脅,但以後又如何呢?就值得研究。而從黨外來說
,亦有激進派和溫和派之分,黨外著名領袖之一的康寧祥,據說現在是採取比較溫
和的辦法來爭取民主和自由的權利。
  在中國國民黨台北市委員會門口有一幅標語,頗引人深思,標語曰:「民主要負
責任 改革必理性」,這使人聯想到香港的政制改革,這個口號和香港一些知名人
士要求緩進改革的主張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些人似乎該在「保守派」之列,但對
一個社會來說,「激進」好,還是「保守」好,實在見仁見智。一般來說,社會安
定;經濟繁榮,改革以保守點為宜;如果社會太糟糕,各種矛盾非常尖銳,甚至一
觸即發,那麼改革就要大刀闊斧,採激進之法。

                掃黑和美洲《中時》停刊

  在台灣期間,有兩件大新聞,是黨外雜誌所津津樂道的──一個是掃黑,一個是
美洲《中國時報》的停刊。
  掃黑是由「國家安全局」領導的,說明這已經是一項政治行動。從一些文章所披
露的看到,其「黑」已不限於娼、賭、毒,而是涉及政治──除了後來所揭露的黑
社會和江南命案有關外,據聞還插手地方選舉,從而引起當政者的憂慮。但是實情
如何,還有待掃黑行動的進一步發展了。
  回港以後,也看到港府為低估黑社會的影響而作出檢討的消息,而台灣的竹聯幫
也與香港有聯繫,美國也為香港黑社會的移民美國,以及台灣竹聯幫在美國的活動
而頭痛。正當港、台、美都在掃黑之時(意大利也在大力打擊黑手黨),只有大陸
某些人對黑社會寄予無限的期望,聲稱「黑社會也有不黑的」,「不乏愛國人士」
。難道海峽兩岸的對立,連對黑社會的看法也對立,以致「什麼階級說什麼話」?
也許中共統戰已統到黑社會中,使之成為將來顛覆國民黨政權的別動隊?
  至於美洲《中國時報》的停刊,就成了台灣黨外雜誌嚴厲抨擊政府的一件大事。
雖然台灣的言論自由次於香港而勝過大陸,但國民黨保守勢力確曾向《中國時報》
施加過壓力,自然就使國民黨當局難辭其咎了。
  我曾試圖就這個問題請教無意中認識的台灣新聞界中人,但由於彼此不熟,而且
這又是個敏感問題,因此他不大願意開口,但是,據我從間接所得,有關為左派所
津津樂道的台灣當局向《中國時報》所提的「三項條件」,顯然是「謠言」。至於
黨外雜誌,除了斥責當局對言論自由的壓力外,還列舉《中國時報》董事長余紀忠
同《中央日報》董事長曹聖芬、《聯合報》董事長王惕吾的一些不睦之處,包括同
行如仇敵、勾心鬥角之事,而輿論的同情多放在余紀忠這一面。姑不論停刊原因為
何,有一點是可信的,就是余紀忠派還是代表了國民黨較為開明的一派。
  台灣的《中國時報》曾有一篇社論批評國民黨當局有一隻到處干預的「看不見的
手」,對這隻「看不見的手」,香港的左派報章曾經大做文章,但請問他們敢於批
評中共那隻看不見的手和另一隻明刀真槍的手嗎?
  話說回來,以康寧祥為社長的黨外雜誌《亞洲人》,也曾發表一篇社論:《請放
下那隻看不見的手》;它在批評國民黨在經濟上、政治上的僵化政策之後說:「更
新的例子是,美洲中國時報的被迫停刊,它跟二年多以前吳基福的遠東時報被停刊
一樣,乃是那隻政治的手、意識形態掛帥的手、盲動的手所造成。國民黨自己僵硬
不變,但也不容許社會力量彈性靈活;自己固(故)步自封,但也不容許民間社會
邁開大步。」這是頗為一針見血的,但如果因此認為台灣黨外是親共,那又錯了,
這篇社論接著說:「中共到目前為止的一切對台統戰宣傳,已充分反射了中共對台
灣人民的『霸權主義』與『殖民主義』的立場。」它要求國民黨「把中共的影子稍
微或暫時挪開,退一步海闊天空,還有許多可變之道,在每一個層面跟中共爭取平
起平坐、坦然競爭的機會」。這些話,顯然是比較理性,也是對國民黨所抱的期望
。他們對中共的態度,是否會引起香港某些人的共鳴?

                居民對大陸有一定認識

  在台灣幾天,在和當地人接觸中,我並不隱晦「大陸仔」的身份,有時還故意「
暴露」一下,看看他們的反應。反應雖然各種各樣,但普遍流露出想知道大陸實況
的願望,這說明他們對國民黨的宣傳並不完全信任。
  一個計程司機(台灣本地人)就抱怨「對大陸情況,不准我們問,不准我們接觸
」。有位年輕小姐還偷偷地問我:「是不是那裏就是有錢還買不到東西?」我說以
前是這樣,買好些東西要憑票,但現在好多了。
  由此我亦考慮到新聞報導的重要性。新聞報導能維持客觀性,取得群眾的信任,
等於當政者有了威信;反之,片面和過火的宣傳,使群眾失去了信任以後,就是正
確的報導,群眾也會懷疑。上述對「憑票供應」這種千真萬確的事也表示懷疑,大
概可以說明這個問題吧?
  台灣人對大陸也並不是一無所知。在一個小吃店進食時,我曾同東主──一對山
東夫婦閒聊。他們是四九年逃避土改而跑到台灣的。老板向我提到當年土改的恐怖
情況,但老板娘卻說「現在不會這樣了。」老板接下來卻說:「鄧小平還能活多久
呢?」此種心態,似乎和香港人的心態頗相似,也反映了人們對大陸「人治」的不
安。當然,談到大陸,台灣人也關心到香港前途問題。有的人問,大陸收回香港,
我是否會遷來台灣?有位年輕的圖書推銷員(她自稱大學畢業),說中共收回香港
,香港猶如遇上熊熊烈火。我回答說,目前還不是熊熊烈火,而是「溫火」;至於
是否會因中共收回大陸而遷移台灣,我只能作不置可否的回答,因為還有若干年可
供我們觀察、選擇。

                生活程度與百貨公司

  到台灣,自然要將台灣的生活水準和香港作比較。
  我發現,衣、食、行方面,費用大多高於香港,充其量是不相伯仲。別說高級奢
侈品貴過香港,就是一般用品亦然。食品則比較接近,小食店的油條五元一條,折
合港幣一元。一頓快餐,五六十元台幣;一客牛扒餐,在一般西餐廳裏為一百多元
台幣,高級一點的是幾百元台幣。
  百貨公司的櫥窗設計,與香港相比不遑多讓。一般女式服裝,也頗有相當的氣派
。這該算是社會經濟發展的一個標誌吧?
  由於沒有進行「家庭訪問」,自然不知道家庭電氣化的程度,但一個由山東夫婦
所開的小食店,裏面就有一個小電視機(大概十二~十四吋),老板娘一面炒菜、
洗碗,一面欣賞電視節目,還發出笑聲呢。但我在店舖看過,電器並不便宜,例如
日本電視機的價格,大概高過香港近一倍。
  最令我注意的是公用電話的普及。在鬧市區每隔幾個舖位就有一個公用電話,投
進一元台幣(港幣兩毫多)即可打一次電話。和大陸相比,真教人慨嘆大陸的落後
。一份外國報章曾報導大陸電話的短缺,以致一些高官家裏有無電話即可判斷其得
勢還是失勢。
  台灣人的工資收入,並不高於香港,但得以維持高的生活程度,據稱主要是樓價
、房租比香港便宜之故。
  在台北期間,正好是一些大百貨公司在打「折扣戰」。據說,每年十月至次年春
節,是百貨公司打折扣促銷的時間,各百貨公司有一個小組負責協調相互之間的折
扣競爭。但多年因位於西門町的來來百貨公司「違例」,沒有和其他百貨公司一齊
打折扣,率先帶頭「發難」,從而招致「折扣戰」。
  來來公司是台北最大的百貨公司(據說環亞百貨公司和它不相上下),擁有九層
的商場。為慶祝開業六周年,先是舉行「生日蛋糕特展」。任何一個人,只要排隊
,便可免費分到一塊由小碟子盛好的生日蛋糕。這種「特展」搞了十天,排隊領蛋
糕的人人頭湧湧,贈送期間並無不愉快事件發生,說明「領糕人」均能自律。十天
過後不久,來來百貨司宣布為慶祝成立六周年而全面特價八折,並在公司外面搭起
一個棚,像大牌檔一樣販賣衣物(也只有台北還有這種空地可以搭棚,香港就沒這
個可能了)。該公司更把一架電子琴放在公司門口,由一個樂手演奏,吸引不少人
圍觀,大大增強「促銷」的氣氛。
  來來八折消息一出,次日好些大百貨公司跟進;於是來來立刻又出新招,在某些
部門掛出「限時搶購」的六折貨品──所謂「限時」,有的據說只有三十分鐘。本
人沒有興趣站在那裏核實是否三十分鐘,但只見在「限時」之內,公司的工作人員
有的拿著擴音器,有的站在凳子上聲嘶力竭地吶喊助威。這種方式和場面,在香港
的百貨公司尚未見過。這種方式新招還是舊橋,不得而知,但因生意不太好而甘冒
「違例」之大不韙,卻是無疑的。
  台北商店的售貨員的服務態度,是頗熱情的,為香港所不及,更遑論大陸。例如
,當我一走過男裝部,那些女售貨員就紛紛湧前介紹貨色,有一位還說我的西裝已
經過時,應該買一套時髦的。這種「干預」未免使人尷尬。

                導遊小姐的大膽言詞

  在台灣的旅遊區,處處可看到日本人。不論計程車司機,飯店的服務生,還是大
公司的售貨員,都能說上幾句日本話。台北地方較大,日本人不顯得突出,但一到
花蓮,飛機上、旅遊車上、酒店裏,就幾乎全是日本人。
  位於台灣東部的花蓮,雖說人口只有十五萬,但看來相當繁榮,有一家日報、六
家電影院,一些頗具規模的土產商店和食肆,更有一個「航空站」(飛機場)。記
得小時候讀地理,花蓮的名字排在基隆之後,但如今其繁榮可能已超過基隆了。那
裏的計程車司機在我面前大讚「老總統」(蔣介石)把退伍軍人調去開發東西橫貫
公路的功績。由於公路的通車,使太魯閣峽谷成為著名的旅遊區。和我談話的司機
是台中人,因此常往來台中和花蓮,載運遊客做生意。車子到長春祠下面,司機解
釋那是為紀念開發這條公路的二百十二位死難者而設立的,每年香火不斷。看著「
萬古長春」四個大字,心裏不禁對這些從大陸撤往台灣,並為開發台灣而獻身的「
老兵」肅然起敬。
  聽一位導遊說,台灣的旅遊業近年不景,日本遊客減少。由於大陸開放,致令帶
有神秘感的大陸吸引了大批外國人前去旅遊。
  台灣旅遊業的不景,除了因為大陸的開放之外,有一點似乎應該引起當局注意,
那就是不論百貨公司,還是旅遊區的商店,售貨員的過份熱情,有時到了簡直使人
受不了的地步,但他們開天殺價,無疑是一種殺雞取卵的行為。
  他們的熱情態度,舉一例可見一斑。在花蓮,司機兼導遊帶我們去「飲茶」。那
個茶舖倒也別具風格,裏面居然擺了名貴中藥。幾位小姐把我們請到櫃台,鼓其如
簧之舌,向我們宣傳靈芝,並倒了一杯靈芝茶請我們喝。我知道這杯茶喝下去恐怕
就不容易脫身了,便沒有喝,卻有興趣看她們在搞什麼花樣。我自問對一些中藥有
所了解,而他們拿出的如牛糞團大的靈芝,顯然並非精品。小姐們在談靈芝的功效
時,我比她們熟。後來其中一位小姐突然從盛著一片片中藥的盒子拿起一根似木棍
的東西問我和旁邊的一位男遊客:「這是什麼東西?」我們答稱不知,她便說:「
這是『公』的才有的。」我們這才明白那話兒是什麼,但仍故作不知。那位小姐更
大聲說:「這是鹿鞭啊!」我旁邊那位男士是印尼華僑,國語發音不準,提到某一
樣東西是否是「化學」的,突然其中一位小姐竟然對著鹿鞭叫著說:「什麼發洩?
發洩?不容易啊!」
  這場鬧劇後來因老板娘出來以後才得以結束。看看那些小姐「細細粒」,才十幾
歲樣子,我向老板娘感嘆她們講話大膽,老板娘解釋說她們都十幾歲了,結過婚,
所以講話自然不同,我也只好報以一笑。

                所謂「夢鄉」原來如此

  談到台灣的旅遊業,似乎就非談到台灣的色情業不可。身在香港,滿眼的色情招
牌,可能「久而不見其色」,但不入花叢,也難得撞上桃花,更鮮有主動送上門者
。而在台灣,一入住酒店,晚上就會有人敲門,親切地詢問需要不需要小姐相伴,
明碼實價,任君選擇。台灣的「馬殺雞」,亦是世界聞名。本來也想領略一下「殺
」的滋味,謂之「入鄉隨俗」,但是有一次華燈初上,我去逛西門町,被「騎樓」
下站著的「阻街男郎」拉住,要我去捧小姐的場,就這麼一拉,我的「殺」心頓消
,深感還是不要惹上「雞非」才好。我所住酒店離西門町不遠,這種「艷遇」曾遇
上好幾次,事後向一位「我愛台北」的新朋友提及,他大概怕我對台北產生壞印象
,叫我非要去忠孝東路看看那新台北不可,否則把台北和色情連在一起,恐怕很傷
台北人的心。
  此事我也向一位在台北住了三十多年的外省人請教,他認為警察力量太小,管不
了這些事。在台北確實是不大看到警察,不像香港隨街可見,但掃黃掃不了,恐怕
壓根兒就沒有去掃。當然,也由於黃業在資本主義社會裏是不可能掃掉的,只好聽
之任之。據說圓環附近的歸綏路是合法紅燈區。也許這種設立「特區」的辦法對好
此道者並不那麼方便,所以乾脆四面開花。
  年前,本港某左報因為台北《自立晚報》刊登「夢鄉賓館」營業的廣告,從而大
做台灣同胞做夢都想念大陸家鄉的奇文。此次也想去「夢鄉」探險,請櫃台的服務
員打聽地址,那小姐卻笑著說:「在哪裏夢鄉?在我們這裏不也一樣可以!」原來
如此!總之,它並非什麼做想念大陸家鄉之夢的所在。我當然也就不敢去見識,不
過,我倒是打聽到了它在南京西路一六五號。
  一位計程車司機在談到旅遊和色情業時說,日本人喜歡來台灣,因為一位台灣小
姐陪一夜,才約四千台幣(港幣八百多元),和日本相比,自然便宜多了。我聽了
這話,心中真不是味。日本人的「性愛旅遊團」頗為著名,從民族主義情緒出發,
實在不能接受日本男人玩中國女人的奇恥大辱,但向一些人了解情況後,才知道台
灣這些「小姐」根本就沒有「民族主義」思想可言,她們的價值觀念已大大不同,
只要有錢撈,管他什麼民族主義!

                通衢大道的滄桑

  朋友要我去忠孝東路看看,我於是離開台北前專門去逛了一次。那裏興起不少商
業樓宇,而在商業樓宇的背後,則是高級住宅區,算是「鬧中取靜」。現在,那裏
逐漸取代了老的西門町區,有「東門町」之稱。
  西門町的衰落,除了「老」之外,據說色情行業也影響了它的進一步發展,一些
「良家婦女」害怕到那個地方去,自然使商業活動受到一定影響。來來公司六年前
成立時,主要是要銷售一些高格調的商品,但西門町的「俗化」,使它的計劃未能
成功。
  除了忠孝東路和西門町之外,還須一提的是中山北路。這條以前因為蔣介石每天
上下班要路過的通衢大道,現在也開始沒落,在大道的橫街,也興起了一些色情場
所。但就是這條以往最繁華的大道,仍有不少空地。例如有一個大露天停車場,如
果在香港,早已當「地王」拍賣,蓋起大廈了,決不會到八十年代仍在停汽車。
  同香港相比,台北顯得混亂,市政建設似乎缺少整體規劃。當然,台北市本來有
一定的基礎,重新規劃比較困難,不像高雄、花蓮那樣本來一窮二白,可以從頭建
設。
  談到台北的亂,人們都會提到台北的交通。我感興趣的倒是台北電單車(機車)
之多,據說佔全市交通工具的百分之八十。一部電單車最多能坐上幾個人呢?我看
到最多的一次是五個人──父親駕車,父親前面坐一個小孩,父親後面又是一個小
孩,再後面是太太,最後又是一個小孩。台北電單車之多猶如大陸的自行車,海峽
兩岸的生活差距恰好就是電單車與自行車的差距,這是一個最形象、具體的反映。
不過,據說大陸也有意大力發展電單車,以代替和現代效率不相稱的自行車。

                故宮博院裏龍的遐想

  在台灣,我雖然不大遊山玩水,但有一處地方是非去不可的,那就是故宮博物院
。因為文革影響,我們在大陸書讀得不多,對自己國家的文化、歷史也了解不多,
但國民黨南撤以前,把北京故宮的精華成箱成箱地搬往台灣,這事卻是知道的,因
此去台北的故宮博物院,就是要去欣賞一下我們祖先這些光輝遺產。
  十月十日到十一月二十日,故宮博物院有一個「文苑菁華特展」,把平時珍藏以
免曝光過多而損壞的古字畫拿出來展覽,展出的有晉、隋、唐、五代、宋的作品。
每年此時都有展出,據說是因為此時台北天氣最好,而且許多華僑外賓去參加「雙
十」觀禮。我因為去遲了,沒有看到這個特展,深感遺憾。
  不過,其他的展出,也令我嘆為觀止,我不由得想,台灣人民能夠看到這些精品
,實在是一種幸福。戰亂,本來是壞事,但客觀上也促進了某些落後地區經濟文化
的發展,例如古代被視為「南蠻」的江南地區,因為五胡亂華,晉室南遷,從而促
進江南地區的大發展,令至今江南地區的經濟文化,尤勝北方。抗戰時期國民黨政
府遷都重慶,四川的經濟文化也大大提高。同樣,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以後,台灣
的經濟文化更非以往所能同日而語,不但文化上佔有一定的地位,而且在經濟上更
使北京甘拜下風。
  在故宮博物院裏,有一個「瓷器上的龍紋特展」,展出了宋、元、明、清四朝的
瓷器龍紋。說明書上寫道:「龍是先民想像創造出來的神靈動物,也一直是國人心
中崇拜法力無邊的神物,若說龍是炎黃子孫共認的『旗徽』亦不為過。」
  海峽兩岸的中國人,都不否認自己是「龍的傳人」,兩岸都因為有這個共識而要
「統一」。但說老實話,我對「龍」並不欣賞,這倒不完全是因為它是個脫離現實
的怪物,還因為它的「神靈」、它的「法力無邊」,使中華民族長期以來背負這個
「古老文化」的沉重包袱自高自大,使自己舉步維艱。現在海峽兩岸的領導人對此
是否有所認識,還是仍要托祖宗的蔭庇來吃飯?中華民族表面上共認這個「旗徽」
,造成「團結」的假像,實際上至今仍是一盤散沙。左右派的鬥爭不但擴大到海外
,為爭一個圖騰化的國旗、爭一個名稱而為外人恥笑,而且「黨內鬥爭」不絕如縷
,就是海外一般移民,也按地域觀念、姓氏而分崩離析,包括華人黑社會裏也是幫
派林立,個個都是神靈,人人都是法力無邊,不惜刀戈相向,以血相見。而每個人
都想做龍子龍孫,大權緊握,嫡系相傳……這種偉大文化,也傳染到北韓、印度…
…真不知這叫「黃禍」,還是「龍禍」!

                台北的最後一夜浮想篇

  離開台北的最後一夜,思潮起伏。那天晚上,在酒店的咖啡廳裏,突然想起到台
灣來了以後,居然滴酒未入。什麼酒能夠代表台灣呢?金門高梁只能代表小小一部
份,而且仍隔著台灣海峽;還是喝台灣啤酒吧,到底它是台灣的水所製成的。台灣
的水也是中國的水,作為一個中國人,怎能不「飲水思台」呢?
  這天晚上,確認是「獨酌無相親」,在一段時間中,更是只有我一個顧客。在柔
和的音樂聲中,氣氛更顯得安祥,腦子裏不由得浮想聯翩。
  從自己稍能區分是非起,台灣在腦海裏就被灌輸為「非」的典型,世上所有壞的
東西,都和台灣掛上鉤,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以後,慘痛的教訓才使自己重新學
習辨別是非。但是以往的灌輸所形成的觀點並不容易洗脫,例如那天路過總統府前
面,見到的頭戴白鋼盔的憲兵,腦子裏就不禁浮現出「國民黨反動派」的意念,隨
後,以往一部部大陸電影對殺人不眨眼的、無惡不作的國民黨兵的形象就在腦中浮
現……正當自己意念上走火入魔的時候,國民黨兵卻突然變成了紅衛兵,偉大領袖
毛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戴著紅衛兵的袖章,指揮全國的大屠殺……那麼,到底
誰是「反動派」呢?還是「各領風騷數百年」?
  台灣幾日遊,總得有一個結論。如果我剛離開大陸就到台灣,會覺得台灣十分好
,十分滿意;但在香港住了幾年,再去台灣,就覺得有好些不如人意的地方,特別
是看報紙就看不到左中右的百花齊放。但是,在台灣能以普通話應對,自己就像是
主人,比在香港更像是自己的地方,甚至比在廣州更像是在中國。
  但想得更多的也是海峽兩岸今後如何統一。鄧小平為了名留青史,顯然在加快統
一的步伐,一會兒提出各種各樣的「寬大」條件,一會兒又揚言有能力封鎖台灣海
峽。但是無論鄧小平講得如何好聽,他顯然不想與台灣平等相待,而是以中共為主
,以中共為主宰。這種不平等態度,別說台灣的領導人不會接受,就是台灣人民也
不會接受。
  各種跡象表明,鄧小平要統一台灣,並非從民族利益出發。別的不說,就說只要
鄧小平多恐嚇幾句,就必然使台灣人心惶惶,資金外流,這對台灣人民有什麼好處
呢?中共當局不肯保證不對台灣使用武力,因此台灣每年在國防上得花大量經費,
幾十萬年輕人駐在海防前線,使台灣顯得陰盛陽衰,這對進一步發展台灣經濟也是
不利的。因此,如果中共真正關心台灣人民的福祉,不妨保證不用武力解決台灣問
題。其實,兩岸都承認是龍的傳人,最後當然會統一在龍旗下。中共也頻頻宣傳台
灣人民如何嚮往大陸,也承認「血濃於水」,那麼為什麼對和平統一就沒有信心,
而非留下「武力統一」這一手不可呢?留下這一手,會使人們相信中共和平統一的
宣傳嗎?
  實際上中共現在所說的和平統一,是因為如同鄧小平所說的,軍事力量還不夠,
因此在「和平統一」的時候,不是和平的溶合,而是不斷在外交上使台灣孤立,以
配合政治上和軍事上的壓力,最明顯例子是將台灣從各個國際組織中排除出去,並
常常向與台灣有較密切關係的國家如美國施加壓力,企圖使台灣從內部導致信心的
崩潰。這種孤立政策,如果真的造成台灣在政治上、經濟上的動盪混亂,則顯然也
非台灣人民之福,也和中共的「骨肉同胞」的稱呼背道而馳。既然是骨肉,為何要
孤立它呢?
  從台灣的角度出發,亦須根據新的情況,採取較靈活的政策,要面對現實,摒棄
以往死板的做法,例如在外事活動中可以採取奧運模式,避免自我孤立。也不要怕
和中共的間接接觸,這不是中共所宣傳的「三通」。
  中共現在不敢對台動武,除了軍力問題以外,主要還是台灣的民心歸向,而大陸
的民心並不鞏固。台灣方面今後還必須在民心方面努力,這就必須逐漸施行更開放
、更民主的政策,這方面只要台灣始終領先於大陸,台灣就越能自保;而台灣的自
保和進步,也是對大陸改革和進步的一個「壓力」。
  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們都希望海峽兩岸今後在政治、經濟上取得更大進步,人民
享有更多的民主和自由。這有賴於雙方的和平競賽,誰破壞和平競賽,誰就應該受
到譴責。只有通過和平競賽、消解敵意、縮小差距,才談得上統一。
  目前,大陸和台灣力量懸殊太大,台灣不可能去統一大陸,因此破壞這種和平競
賽,困擾人民和平生活的,或者搞顛覆活動的,來自大陸的可能性較大。希望大陸
埋頭四化建設,不要去打擾台灣人民安寧的生活,相信敵意逐漸消除以後,統一的
時機也就到來了。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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