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來到香港的中國僑生無法憑文憑找工作,生活頗為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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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回憶錄之「僑生回流」

 
 
 
第176期  看 雜誌
2017年3月5日
林保華
作者為資深評論家、專欄作家、中共黨史學者。曾擔任香港大學經濟金融學院院長張五常教授助理研究員,研究中國政經改革。

(續前期)我們在中國拿到出境單程證到香港,表面上是經過香港到印尼。但是因為我們離開印尼時都宣誓不再回去,因此其實我們都回不到印尼,除非有特殊手段與管道。有人的確回去,但是極個別,大部分都停留在香港,形成大會師的局面,許多同學、老師,在中國沒有見上一面,可是在香港見面了。

 

文憑無用 大材小用

 

 

香港不承認中國的文憑,因此無法憑文憑找工作,許多都到工廠工作。我在工廠時,就介紹幾位同學與朋友工作。由於房租很貴,如果沒有家庭支持,根本就難以撐下去。據我知道的,北大歷史系考古專業一位僑生,中文大學願意接納,因為香港沒有考古專業,亟需這個人才。印尼華僑公立巴城中學(巴中)的物理助教潘志強後來在南開大學物理系畢業,在中大物理系只能當教輔人員。

香港地產業非常紅火,清華土木系畢業的,可以到地產公司工作,但是薪水不能跟外國或本地畢業的比,然而已經不錯了。最慘的是許多醫學院畢業的,須參加考試及格才可以執業,但是因為用英語考,所以能及格的不多。因此許多中國的專業人士到香港後,只能到大樓裡當「看更」,就是大廈的保全人員。

一些找不到工作,也沒有家裡支持的僑生,或者受不起苦與放不下架子的,就再回到中國去。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那時中國剛剛開始改革開放,思想還很保守,便把回去的有些僑生組織起來,到各單位發表演說,控訴殖民地對他們的歧視與資本主義的罪惡,說明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來挽救文革以後在中國出現的三信(信仰、信任、信心)危機。

 

▲一些來到香港找不到工作,也沒有家裡支持的僑生,或者受不起苦與放不下架子的,就再回到中國去。Fotolia

 

進步樣板?

 

我的同學當中,原來的副班長,當過天津市人民代表的林XX全家出來,她的先生是清華大學土木系畢業,因此雖然無法同工同酬,但是至少收入比我們改行的要好。他們比較早在鰂魚涌的南豐新邨買房子,令人羨慕。班長鄺XX比我晚一點出來,他是學工的,所以還可以找到對口的工作,後來工廠往中國發展,他被派到廣東工作。李XX也出來,工作改行,因為英文不錯,找到貿易行,後來到澳門工作。新華學校的同學楊XX在錄音帶工廠工作,做管工,做到六十幾歲;她的妹妹是媽媽的學生,像女兒那樣照顧我媽媽,所以來往較多;開始她在我工廠裡做,後來先生生意做得不錯,也就不必做了。當時這些僑生做的生意,都是趁中國改革開放,利用在中國的老關係做生意,這是他們的優勢。

我們的老師中,當時在巴中作為青年教師「進步樣板」的,黃XX痛定思痛,出來後竟然完全不與老同學來往,就此神祕失蹤,我在香港21年,再沒有見到他,只聽說他住在美孚新邨。

 

地下工作?

 

梁XX在我出來幾年後也出來了。夫婦帶兩個女兒,兩個弟弟比他早出來。他的太太是北京人,到了香港很不適應,因此不久就回去,小女兒跟他們回去,大女兒留在香港,由弟弟照顧。梁老師已經擺脫「梁效」(曾是其中一員)的陰影,加上他的才華,不久被派到美國的哈佛大學進修,來回經過香港,我都有與他見面。他回來時,我已在《中報》工作,他肯定該報評論中國事務的小專欄「長城內外」作者王山就是我。太厲害了。他對我說,他在哈佛看遍有關韓戰的資料,肯定韓戰是北韓發動的。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他的「證據」更多了。這是當年我們被欺騙後必須釐清的真相。如今他八十多歲了,已經退休,我在台北的秋水堂還買到他在2010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著作《東南亞史》,在谷歌看到他還在打羽毛球,健康不錯。

另一位是曹XX。達盛是1977年到香港的。他說,臨出來時,在北京見到此人,當時曹在湖南省公安廳工作(僑生能夠在公安廳工作,可見他的政治身分了),聽到達盛要出國,立即批評他怎麼對祖國失去信心。可是沒有幾個月,曹居然也到了香港。有一天,我去探望新華的幾何老師陳炳輝,這位老師毫無架子,我們本來就熟悉,何況他的太太卓寶琴是我的人大同學、華僑小組的組長。那天他家裡聚集一批他們的巴中同屆同學,因為高我好幾屆,他們在巴中讀書時我還剛進新華,所以都不認得我。可是陳炳輝還沒有介紹我,曹就出來說:他叫林保華,爸爸是林XX,媽媽是國XX。曹沒有教過我,在巴中我們也沒有打過交道,居然對我這樣熟悉,還不把我嚇了一跳?

後來我把此事告訴同班同學,她說,曹對她進行過幾次「家訪」,在她發牢騷罵毛澤東害人時,他居然批評她的言論。這樣的人來香港做甚麼?不是派出來做地下工作的嗎?

 

無奈回流

 

我在新華的歷史老師、在北京大學任教的印尼史專家吳世璜居然也出來了,他年紀已經不小了,那時至少也近六十歲了,怎麼能夠適應香港的環境?看來是為了帶女兒出來。由於他找不到工作,於是由曹XX介紹到油麻地一間書店工作。有同學告訴我,書店大老闆是華豐國貨老闆許乃昌的女婿。曹在那裡搞讀書會。我一聽,讀書會不是共產黨搞地下工作的形式嗎?不過吳老師在那裡上班,月薪才一千元,怎麼過日子?因此掙扎一段時間後,吳老師也回北京了,至於女兒,則留了下來。

還有一位畢業於武漢師範學院中文系的同班同學,來香港後到新創辦的《爭鳴》雜誌工作,還向我邀稿,我寫了一篇。後來有同學告訴我,他對他們說,在香港也應該靠攏組織,也把我嚇了一下。後來果然為《文匯報》的「讀者來論」寫馬屁文章,筆名至少四、五個,六四後甚至讚揚李鵬。

另外,梭羅的學長林XX也出來了,他做中國生意,因為交友廣泛,梭羅僑生之間的訊息他最靈通。他也常來看媽媽,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認了宗親。梭羅的阿瑤,以及我的小學老師張錦珠都出來了,我們都是三十多年沒有見面。

我們同學間交流相當頻繁,互通聲息,相互幫助。但是也有個別品德不好的,來時間長一點的,欺負新來的。華人移民中不乏這種例子,我很討厭這種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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