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叔彌留之前

林保華

  去年十二月中旬,關注中國維權問題的香港維權人士潘嘉偉等來台灣開會時,我向他說,春節會去香港,見華叔最後一面。後來再看到一些報道,以及香港朋友的通報,知道華叔健康情況惡化,本想提前去香港,無奈在抗議陳雲林來台灣活動後,我跨年的咳嗽,減弱了體力,也不方便與他見面,所以沒有立刻去香港。沒有想到,來不及見上一面,華叔已經撒手人寰。

 

  我對華叔的尊敬與欽佩

 

  人稱「華叔」的司徒華,以年齡來看,輩份應該是我的大哥,然而我也跟隨別人稱他「華叔」,那是出於對他的尊敬與欽佩。這是鑒於他淵博的學識,對真理的堅持,對中國共產黨的透徹認識,以及在民主運動中的清廉自持、鐵面無私,堪稱道德的典範。

 

  離開香港到美國與台灣後,每次去香港,除了母親病危及病逝那段時間,都會找機會與他見上一面,報告我在外面的情況,並聽取他的意見,也從他那裡瞭解香港的情況。前年「六四」二十週年,在維多利亞公園由支聯會主辦的燭光晚會,是與他相見的最後一次。看到日益老態的華叔,心裡一陣心疼,然而有那樣多的年輕人出席活動,特別感到華叔二十年的努力,讓「平反六四」與「結束一黨專政」的觀念深植在香港社會,他的努力終於開花結果了。

 

  去年二月初,看到羅海星喪禮上,華叔戴著口罩的照片,有些吃驚,果然立刻傳出華叔患上第四期肺癌的消息。於是我一直關注媒體有關他的病情報道。起初還是比較樂觀的,因為治療有成效,我也希望以華叔的堅強毅力,會有奇蹟出現。而他也沒有停止對香港民主運動的關注。其中支持香港民主黨採取靈活政策與北京接觸,頗使我意外,因為在外人看來,華叔應該是香港民主運動的「基本教義派」,居然也贊成策略的靈活運用。當然,他也有他的堅持,那就是他曾表示想回家鄉看看(他是中共黑名單被拒入境),體制內有人因為他的病,希望「通融」給他回家鄉看看,但他沒有就此「恩賜」做出妥協。

 

  但是後來情況似乎沒有那樣好了。給我第一次震動而有不祥預感的,是在看到一則好消息之後。那天是十二月七日,我在日本,上網看到香港媒體報道:「據知早前華叔曾對探望他的甘浩望神父及于品海說,想見見陶君行,但由於華叔要接受電療,所以陶君行日前才探望他。兩人已沒有再提之前的爭拗,反而大談辛亥革命,華叔仍是不斷大講明年要大搞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紀念活動。畢竟陶君行由學生時代,已跟華叔一起爭取平反六四,兩人相識逾二十年,有甚麼政見分歧,現在也應該放下了。」

 

  約見陶君行人生更完美

 

  我看到這則新聞很高興,因為我一直關注他與陶君行之間所爆發的爭議。

 

  除了陶君行離開民主黨那一段,在去年五區總辭進行變相公投問題上,兩人再度出現分歧而公開爭論。我不大在乎華叔與李柱銘之間對這問題的不同認識,卻關注他與陶君行的關係,乃是後者涉及老一輩與少壯派的關係,涉及到民主事業的傳承問題。

 

  華叔曾經承認他的「固執」,但他解釋,他是「擇善固執」。問題即使是「擇善」,也得想辦法爭取自己隊伍裡同志的認同;即使達不到目的,也盡量避免公開爭論而大傷感情。這點,我佩服何俊仁的處理手法。但是當時我不知道該怎樣向華叔提起這件事情,尤其在他病中,深怕影響他的情緒。

 

  我認識陶君行,他的從政生涯有許多挫折,因此轉過多條跑道。作為老一輩,應該給他更多的關心。因此,我在去年五月下旬,媒體報道香港大學學生、近年來社會運動的中堅分子陳巧文因為遇到挫折而有些心灰意冷的時候,給《看》雜誌寫了《關心年輕政治人的成長》的文章,裡面就提及:「泛民成員應該對年輕人給予更大關心,而不是要他們個個須聽『大人』的話,或者只是鼓勵他們衝鋒,卻缺少對他們的瞭解與溝通,以及對他們的關愛與輔導,讓他們在各個方面得到健康成長,更能應付社會的各種壓力與人生的各種挫折。其實,不止是對年輕人如此,不同年齡層,也因為成長背景的不同,以及個人『與時俱進』能力的不同,常有『少壯派』挑戰主流派或元老派的情況,這些都應該好好處理,才能加強彼此的團結。鑒於元老們的社會經歷更加豐富,甚至權力更大,而應該多負一點責任。」但我更不能認同後來某些人對華叔的辱罵。

 

  林燕妮喻華叔「不滅明燈」

 

  我有把我的每篇文章傳給香港支聯會。我不知道華叔有沒有看到這篇文章。但是他終於主動邀約陶君行,顯然說明在他的最後日子裡,他對自己的一生有所反省,做得不夠的地方,在有生之年去補足它,使自己的一生更加完美。何況,近來,陶君行擔任主席的社民連不斷爆出內部爭議,華叔應該也會給陶君行適當鼓勵。但我的「震動」也在於,他邁出的這一步,使我預感到他的人生旅程大概不長了。

 

  十二月十六日我又看到一則報道說,支聯會派人到他老家拍攝家鄉的現況給他看,以解鄉愁。我看到這個消息非常難過,也證實我一個多星期前的想法,華叔的日子真的不長了,否則不會對家鄉有這樣刻骨銘心的追憶。

 

  所以那天我對潘嘉偉等表示要去香港看華叔。

 

  年底,美國波士頓一位朋友傳來香港著名才女林燕妮寫華叔的一篇文章《不滅明燈》,說了這樣一句話:「敢言的華叔,處處顯現睿者智慧,思路清晰,有如不滅明燈,照引民主之路。」雖然文章寫得非常生動,也非常正確,但是用上「不滅」兩字,似乎已在「論定」,使我更加難受。

 

  今年一月一日夜裡,我在網絡上看到一則新聞說:「身患癌症的支聯會主席司徒華,昨由家人陪同下在醫院跨年,並透過戰友祝賀所有支聯會成員和廣大市民身體健康。他透過支聯會facebook表示,近日對《聖經》約翰福音一段經文特別感興趣:『我實實在在告訴你們,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我的震動更大。

 

  第二天,我在每天給朋友傳去的《綠色參考》中,就這則新聞說:「華叔此言,似是遺言。我心有戚戚焉。」本來我準備寫「似是臨終遺言」,但是心存一絲希望,不願意這正是他的「臨終」,所以最後沒有加上「臨終」兩字。但是信件發出去幾個小時後,竟然在網路上看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麥子未死已結許多子粒

 

  華叔是跨入二○一一年,才離開人世,說明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是以極大的毅力來跨年,迎接這個充滿希望的一年。當然,今年年宵維園年花市場的支聯會攤檔上,我們再看不到華叔的身影,看不到他二十年如一日,奮筆揮毫春聯;然而,這點仍然擋不住春天一定會取代冬天來到人間,這是任何專制暴君所抵擋不住的。

 

  許多人害怕面對「死」字。華叔最後談到麥子之死,說明他已經參透人生;他對疾病「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也表明他的達觀精神。所以即使頑疾痛苦纏身,他沒有氣餒,直對已經慘淡的人生,善用他的每分每秒。

 

  他關注的已經不是個人的生與死,而是「如何結出許多子粒來」。其實,我們可以告訴華叔在天之靈,在他生前,那粒麥子已經結出許多子粒;而在他走後,人們總結他的不虛此生,那麼不但在香港,甚至在中國,在台灣,在全世界,都將結出更多的麥子子粒。那將是在廣袤的田野上,麥浪滾滾的一片豐收景象啊!

 

  我們夫婦倆將赴港參加本月二十八日的華叔追思會。

《動向》月刊  2011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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