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保華

林保華按：
最近香港與中國為足球賽事再起爭議。6月，世界杯外圍賽在香港舉行的賽事中，中國對演奏國歌時，被香港球迷噓爆，引發中國強烈不滿。而香港隊與中國對的賽事在深圳舉行，對去觀賽的效果球迷做了許多限制，但是雙方還是達成和局，丟了中國的臉，中國對爆出粗口。這讓我想起30年前5.19中國對香港輸波釀在北京釀成的騷亂，我翻箱倒櫃找出了當年寫的3篇評論，有2篇實在信報寫的，並且上網。當時我住在被叫新都城大廈，包括我在內，很多都是香港的新移民，但是很快就認同香港。球賽所涉及的，除了狹隘民族主義，還有中港關係，至今沒有解決。30年了，還要再多少年？

義和團精神的發作    1985.5.21

香港足球隊五月十九日戰勝了中國的國家隊，引起了北京球迷的騷動
。如果騷動是針對中國國家隊，對他們的不爭氣表示怨憤，尚可理解
，可是騷動竟是針對外國人、香港人，這種心態就是不正常的，甚至
可以說是一種義和團的盲目排外心理。

雖然當局對騷動採取了措施，並且有關人員也向香港隊道歉，但騷亂
發生，卻是和中共長期以來的極左思潮與片面宣傳狹隘的愛國主義精
神是分不開的，也是和黨的行事作風分不開的。

早在若干年前，中國足球隊勝球，北京市民就會大事慶祝，這是十分
自然的，也是無可非議的；但跑到外國大使館門外去示威，那就純粹
是一種義和團的排外心態。試想，美國的運動員在奧運會的每個項目
取勝以後，美國人也會跑到華盛頓的外國大使館門口去示威嗎？但是
北京當局不但沒有教育和制止這種排外行動，甚至由“黨的喉舌”發
出“中國人是行的”的煽動口號，無疑是進一步助長這種狹隘的沙文
主義情緒。

洛杉磯奧運會上，中國得了一些金牌，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黨
的喉舌”又過分地將將之和愛國、政治聯繫起來，最終目的是要說明
黨的英明偉大，而不去比較一下十億人口拿這些金牌，而別的國家幾
千萬人口也拿這些金牌，如何體現“偉大”呢？但是正是由於這些浮
誇的宣傳，客觀上就產生了一種效果，中國隊只許剩，不許敗。就在
不久前精工隊和遼寧隊的比賽中，遼寧隊教練那種沙文主義作風已表
露無遺，但中國方面沒有迅速採取措施進行教育，有些人的評論竟推
到球證身上。球證有球證的錯，但那種排外言論自和球證無關。

中共以往做錯事就把責任推給“帝修反”和“階級鬥爭”，自己是永
遠正確的；上樑不正下樑歪，所以中國隊輸球，球迷不是自責，而是
把責任推給外國人，是香港不好，是外國人不好，至於怎麼不好，不
須解釋，去“鬥爭”就是。當局會批評滋事球迷是違反了“五講四美
”，但是這也不正是“五講四美”中“愛祖國”的行動嗎？

至於香港處於“祖國”的什麼地位，明天再談。

信報  凌鋒《人在香港》專欄

何世柱的尷尬    1985.5.22

香港隊勝中國隊，贏得世界杯亞洲區小組出線權，香港人的高興自不
待言。據《東方日報》的報導，該報在北京的記者在賽後訪問何世柱
對港隊贏波的心情時，“他說非常開心，但表情卻很尷尬”。

我們不妨分析一下何世柱為何“尷尬”？

何世柱身為香港足總的主席，如果說不開心，可能香港的球迷也會騷
動，他就再也當不了足總主席。

但何世柱又是全國政協委員，如果他太開心了，就顯得不愛國了。香
港足總主席和全國政委相比，僅僅是芝麻綠豆的小銜頭，因此站在“
愛國”的立場他更應該希望中國隊勝利，這不但叫服從全局，而且有
關中國國家（當然更主要是“黨”啦）的體面。他正是不好解決這兩
者的矛盾，所以才陷入尷尬情況。

如果那晚是中國踢贏球，他說聲“開心”，倒不會有尷尬的表情了，
因為勝負對香港說來，何足道哉？現在大大的中國輸給小小的香港，
領導者輸給被領導者，總不大好看。就是中國領導人沒有這樣想，下
面的人也會擔心上面會否龍顏震怒，因此做事講話也得格外小心才是
，一小心就難免尷尬了。

何世柱的尷尬情況，將來出現機會還會更多，而且不是何世柱一人，
好多人會出現這個情況。那是因為愛國和愛香港不可能永遠是一致的
，也不可能事事是“兩利”的，那麼一旦出現矛盾時，要服從哪一方
面呢？現在，人們還有大聲疾呼維護香港利益的權利，將來中國直接
領導香港，敢喊的人恐怕不多了；其實就是現在，碰到這種敏感的問
題，有的人，有的傳播媒介已懂得“自律”，何況“九七”以後？

但是香港九七以後，既然保存有資本主義制度，而資本主義是“人不
為己，天誅地滅”，那麼人不為港，也是天誅地滅。中國總不能要求
香港發揚什麼“共產主義協作精神”、“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
把一切獻給祖國，犧牲小我，顧全大局。如果香港要做到這一點，還
談什麼資本主義！

但是香港既然在中國統治下，總不能不服從領導，鬧獨立王國、地方
主義都是罪該萬死。因此治港的港人開始時會“尷尬”，以後慢慢聽
話，也就不用尷尬了。但是香港大概也就無所謂“特”了。

信報  凌鋒《人在香港》專欄

香港本位    1985.5.27

週日晚在家看電視轉播的中國隊對香港隊的足球賽。因為天熱，家家
窗門洞開，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情緒隨香港的表現而起伏，特別是
贏球時的歡呼聲，相互間都可以聽到。

家裡的小孩子，也完全站在香港隊的立場上，為香港隊歡呼。這些鄰
居，這些小孩，很簡單，他們自認是香港人，所以站在香港人的立場
上，成為香港隊的擁躉。但在香港五百萬人口中，那天看足球賽的，
有沒有希望中國隊贏而香港輸波的呢？自然也有。

現在問題是站在香港立場和中國立場，哪一個對？

如果純從“娛樂”角度，當然是無所謂，但如果像近來那樣，連足球
也政治化，又是民族主義，又是排外，那問題就大了，作為中國人，
當然只能望中國贏球，為香港贏中國輸而歡呼，簡直是豈有此理的地
方主義，只愛香港，就沒有愛國思想。再上綱的話，也許還有“港獨
”之嫌呢！

明報晚報：水仙《水滾茶靓》專欄
（林保華按：這個專欄名字與筆名是當時在明報任職的怪論大師哈公
為我取的，版頭也是他畫的。他是福建惠安人，於1987年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