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8 17《綠色參考》
(林保華主編;提供林保華的評論與若干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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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參:毛頌蔣之信隱瞞七十年;愛國遊行包7酒樓200圍;羞辱高瑜;從鄉村流氓到市委書記


毛頌蔣之信隱瞞七十年
作者: 凌 鋒

《開放》雜誌 
更新於︰2014-08-12
抗日初期毛有親筆信給蔣,恭維奉承之至。但七十年來,對這封實證國共關係的信一直扭捏隱藏,足顯中共對歷史的虛偽態度,不惜以假史謊

言長期行騙黨內外。

●1945年重慶會談時在機場。左起:
張治中、毛澤東、陳誠。
今年第六期的《炎黃春秋》,有一篇「毛澤東給蔣介石的一封信」,記述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九日毛澤東給蔣介石的一封信,此信當時由周恩

來親自從延安帶到武漢給蔣介石。上個世紀的五零年代台灣公佈了部分內容,八零年代公佈原函影印件。中國在一九八四年意識形態最活躍,

出版《第二次國共合作》圖冊時,收錄了這封信,但是後來意識形態再度收緊,一九九三年出版權威的《毛澤東年譜》時,只簡略提及,學術

界就完全沒有評論。

其中原因應該是信件一開始就說:「恩來諸同志回延安稱述先生之盛德,欽佩無餘。先生領導全民族進行空前偉大的民族革命戰爭,凡在國人

無不崇仰。十五個月之抗戰,遇挫愈奮,再接再厲,雖頑寇尚未戢其凶鋒,然勝利之始基,業已奠定;前途之光明,希望無窮。」

當時中共正在召開六屆六中全會,毛澤東在信中說:「因武漢緊張,故欲恩來同志不待會議完畢,即行返漢,晉謁先生,商承一切,未盡之意

,概托恩來面陳。」

毛選刪去毛三八年「投降主義」言論
這樣一封拍蔣介石馬屁,擺出拳拳之意的信件,怎能讓國人知曉,有損偉大領袖的形象?尤其毛澤東一再批判蔣介石「片面抗戰」,只有共產

黨才是「全面抗戰」。所以即使在台灣公佈影印本後,中國當時的專家也不敢評論,也不知道該如何評論?毛澤東是說假話的偽君子,還是當

時也與王明一樣犯「右傾投降主義路線」的錯誤?

這裡有必要提到當時召開的中共六屆六中全會。這個會議召開於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九日至十一月六日。《毛澤東選集》第二卷的「中國共產

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問題」與「戰爭和戰略問題」,都是毛澤東在會上作的報告。文章的註釋及其後所有的評

論,都是說毛澤東在這個會議上批判了王明的投降主義路線。然而如果對照毛澤東給蔣介石的信件,毛澤東與王明又有什麼不同?

其實毛澤東在六屆六中全會的報告,當年叫做「論新階段」,只是一九四九年出版《毛澤東選集》時,為了造神的需要,將報告割裂成幾篇發

表,趁機動手術刪去了他的投降主義言論,而成完美的、一貫正確的「毛澤東思想」。

「論新階段」的原文中有一些在《毛選》中被刪去,例如:「全民族的第二個任務,在於號召全國,全體一致誠心誠意的擁護蔣委員長,擁護

國民政府」;「沒有問題,統一戰線以國共兩黨為基礎,而兩黨中又以國民黨為主幹,我們承認這個事實。因此,我們是堅決擁護蔣委員長及

其領導下之國民政府與國民黨的,並號召全國一致擁護。」「沒有問題,統一戰線中,獨立性不能超過統一性,而是服從統一性,統一戰線中

的獨立性,只是也只能是相對的東西。不這樣做,就不算堅持統一戰線,就要破壞團結對敵的總方針。」「在目前,配合主力軍為停止敵之進

攻而戰,在將來,配合主力軍為實行反攻而戰。」

毛在重慶高喊蔣委員長萬歲
一九五零年代我在中國人民大學讀中共黨史系的時候,主要參考書是中國人民大學與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的兩套參考資料,並沒有「論新階段」

這個講話。但是人大發給我們用馬糞紙訂成的A4大的油印參考資料,有這篇文章,但是因為紙張印製非常低劣,所以我沒有興趣看,錯失當時

分辨真假毛澤東思想的機會。當然,當時也瞭解一些出版《毛澤東選集》時有的文章被動了手腳,但都是從善良的願望,認為這是為了有利於

宣傳毛澤東思想的「革命需要」。也可見當時對共產黨的癡迷程度。

說到黨史的參考資料,後來中宣部也出版了一批黨史資料,也是A4大,沒有裝訂而散裝疊在三個牛皮紙袋裡,由於數量有限,無法每人買一套

,所以我的班級只有黨員才能買,為此當時我鬧了一下「情緒」,結果黨支部的組織委員(調幹生)把她的一套讓給我。裡面有一篇毛澤東關

於開展獨立自主遊擊戰爭的密電,與上述的「配合主力軍」作戰背道而馳。

這些資料在我離開中國時都不敢帶出,如今都失去蹤影。一九八零年代初期,中宣部這三袋資料有出版成冊,它的公開出版讓我有些吃驚,難

道中國真的開放了?我是在灣仔一家與托派有關的一山書屋看到的,售價兩千港幣左右,超過我當時的月薪,我由於經濟拮据而沒有購買。後

來一山書屋也結束營業了。

我在上黨史課時,老師數落王明的右傾錯誤時,包括他稱呼蔣介石是「蔣委員長」,甚至計算他的一篇講話中有多少個「蔣委員長」;然而抗

戰勝利後毛澤東到重慶談判,也曾對蔣介石高呼「蔣委員長萬歲!」對王明的批判,還包括他的「一切經過統一戰線」,沒有堅持中共的領導

權等。然而上述毛澤東的演講中,不也說「以國民黨為主幹」、「獨立性不能超過統一性」嗎?那不是說獨立性必須服從統一性?但是,我並

不認為毛澤東犯了右傾錯誤。同樣擁護蔣委員長領導抗戰,王明是真心的,或者三心兩意,毛澤東則完全是假意,旨在解除蔣介石的心防,並

讓蔣介石在發放軍餉與武器彈藥時不會猶豫,從而擴張自己的實力。

「論新階段」淪為中共的統戰謊言
這種不擇手段的說謊,充斥在中華文化的各種陰謀詭計中,毛澤東是實踐的佼佼者,他領導的共產黨自然也是如此。因此,不論對香港的統戰

,對台灣的統戰,即使是毛澤東死後進入「新的歷史時期」,也就是「新階段」的統戰,無論是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還是當今的習近平

,只要他們繼承毛澤東的衣缽,那麼他們的「論新階段」,無論是「肝膽相照」,還是「互相監督」,也都是充滿統戰謊言。

這種刪改或閹割歷史的手段,中共至今仍然一脈相承,所以不像西方國家三十年左右公開當年檔案,蘇聯解體後也公開當年檔案,爆出不少中

共的賣國面目。但是就如這個「論新階段」,歷史已經過去七十六年,官方還是羞羞答答,要靠敢言的媒體或個人冒著政治風險來披露與評論

,所幸世界進入網絡時代,中共難以一手遮天了。

至於香港,基本法的出籠還是二十四年前的事情,開始實行也才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中共就以一紙白皮書來篡改,膽子可真不小。其實就是一

開始實行沒有幾年,就以「當初立基本法之原意」來釋法。這樣子的基本法,還有什麼公信力可言?所以現在乾脆以白皮書來代替基本法了。

也難怪在英國人教養下的香港人與他們的子弟會如此憤怒,出來抗議。

蔣介石即使不相信中共那一套,也還是鬥不過毛澤東的權謀。如果香港的民主派還相信中共的承諾,如果台灣的馬英九也相信與中共簽署的協

議,那麼香港人與台灣人的的命運將比蔣介石更加不堪。蔣介石還可以偏安台灣終老,香港人、台灣人躲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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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保華按:
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中共這樣的貪污政黨,就有香港這樣的“愛國人士”。也讓全香港市民擦亮眼睛,看看這些愛國痞子是什麼貨色,中共是

什麼貨色,那個媒體痞子周融是什麼貨色。香港市民再不站出來,香港的形象就是這些烏煙瘴氣的東西了。為昔日的東方之珠痛哭。

遊行前午餐 包7酒樓200圍
反佔中維園集合 鄰近4間「包場」

反佔中大遊行主辦單位昨在維園佈置場地,整個場地的主調都是紅色,有大型區旗和國旗,並以紅底白字橫額寫上「保普選 反佔中 保和平 反

暴力」口號。(林俊源攝)反佔中大遊行主辦單位昨在維園佈置場地,整個場地的主調都是紅色,有大型區旗和國旗,並以紅底白字橫額寫上

「保普選 反佔中 保和平 反暴力」口號。(林俊源攝)大遊行工作人員到昨晚仍在維園趕工,佈置場地。(林俊源攝)大遊行工作人員到昨晚

仍在維園趕工,佈置場地。(林俊源攝)
【明報專訊】「保普選反佔中大聯盟」今日將舉辦3項活動,分別是跑步、遊行及獻花,其中,遊行籌委會發言人陳勇表示,根據團體上報的數

字,報名參加遊行的人士達126,300人。遊行今午2時在維多利亞公園出發,而本報發現,至少7間鄰近維園的酒樓,共有逾200圍已被遊行團體

預訂,其中4間更是「包場」,每圍介乎1600元至3000多元不等。香港餐飲聯業協會會長黃家和表示,過去七一遊行當日,銅鑼灣區酒樓生意減

少六七成,但今次遊行,不少團體會先一同吃午飯,令酒樓生意受惠。
遊行籌委:126,300人報名
保普選反佔中大聯盟公關統籌程介南表示,會在維園分發方形的貼紙給參與遊行者,用以點算人數,現時已預備了數十萬張貼紙。由於獻花活

動可以讓沒有參與遊行的人士參加,屆時會向獻花人士發放圓形貼紙。至於早上參加反佔中跑步的人,則會獲發證書。
大會昨日中午1時許開始在維園佈置場地,數十箱音響設備運到現場,又把小型的國旗及區旗組成旗海掛在維園6個球場的燈柱,有工作人員昨

午表示,由於場地設置較大,估計要晚上11時才能完成準備工作。
皇室堡稻香:遊行團體訂40圍
有傳今日遊行有不少同鄉會及地區組織會舉辦「一天團」連午飯,部分吃飯地點選擇在北角或銅鑼灣的酒樓。本報記者發現,多間鄰近維園的

酒樓均已經被包場或滿座,記者昨致電查詢多間酒樓,發現至少7間酒樓的訂位情况都已接近滿座,其中最接近維園的皇室堡,4間中式食肆更

是旺場,例如迎囍大酒樓/稻香超級漁港,有職員稱今日中午已無法接受訂枱,酒樓的30至40圍被遊行團體訂滿。
景逸軒職員:你都是不要來銅鑼灣
彩福皇宴的職員則直言,因為反佔中比較旺,「我們(早上)9點幾已不會派籌了」;景逸軒職員稱40幾張枱都已經訂滿,全都是遊行團體包下

,更稱周日銅鑼灣應該大部分酒樓均被包場,笑說「你都是不要來銅鑼灣」。至於規模逾40圍的皇室堡帝廷酒家及約30圍的百德新街鳳城酒家

,更稱有人包了全場,是參加遊行的人士預訂。
黃家和:以往七一少六七成生意
香港餐飲聯業協會會長黃家和表示,以往七一遊行,不少酒樓業人士都「唉聲嘆氣」說沒生意,「皇室堡的同業說少了六七成生意」,但今次

遊行不同,不少酒樓今日中午都爆滿,他解釋說﹕「今次很多遊行人士可能是一家大小、或者有些是團體一齊參加,喜歡先在酒樓用膳然後遊

行。七一遊行則通常是一個人或數個人各自參加遊行,未必會到酒樓飲茶。」
明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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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保華按:
曾經拜託傳話傳話,希望高瑜來台灣時能見個面。因為她是我敬佩的學妹。但是不曉得她還做了許多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1993年她第二次被捕,說是因為向香港《鏡報》月刊洩密,拿了800元稿費,當時鏡報社長徐四民趕緊與她劃清界限,我不惜在華僑日報批評我

認識多年,也曾幫助我爭取補發回鄉證的這位前輩。對共產黨監獄裡政治犯被逼說出來的話,我都不會當真。如果習近平想高瑜下毒手,就正

好說明,他不敢對付紅二代貪官,卻懲辦紅二代裡的自由主義者,徹底暴露他的真面目。可惜我還沒有見到高瑜,她再次身陷囹圄,可能因此

一輩子無法見到她了。高瑜將成為習近平這一代裡的張志新?請高瑜保重!

廖家安:在電視上羞辱高瑜的背後
時間:2014-08-16 19:08
 

作者 肖曼

廖家安先生撰寫的有關中國獨立記者高瑜的文章日前在海外博訊網得以發表,作為十分瞭解高瑜女士的朋友和人大校友,廖家安先生介紹了被

以“洩露國家機密罪”而再次入獄的高瑜女士的一些不為人知的經歷,並大聲呼籲海內外輿論關注高瑜案。今天我們就電話採訪現在美國的廖

家安先生,談談與高瑜案相關的情況。

法廣:廖家安先生,您好。高瑜和他的兒子一同被抓後,好幾天沒有音訊,後來她本人在中央電視台的鏡頭中出現,臉部被打上馬賽克的高瑜

表示後悔違反法律等等。由於看不到高瑜的嘴形,所以大家不能肯定高瑜到底說了什麼話,就使該案顯得非常詭秘。高瑜的律師張思之先生曾

經透露:高瑜案還在膠著狀態,但他還沒有看到檢方對高瑜指控材料,您有沒有關於高瑜案情的其他消息?

廖家安:準確的消息我們也沒有看到,但案情應該是:公安機關的審查已經結束,轉到了檢察院。聽朋友講:公檢法部門已經決定要重判高瑜

。張思之律師見過兩次高瑜老師,但出於種種原因而沒有對外透露,估計還是有關“七不講”的事情。

法廣:高瑜是一位敢言的獨立記者,最近兩年中她在外媒上發表過批評習近平等中國領導人的意見,被人說成是江系臨時工發言人”,被認為

介入中共高層內部的權爭,有特殊背景,是‘深喉’。而您的文章介紹的高瑜,則是一個為推動中國民主化而長期努力作出很多貢獻的傑出女

性。

廖家安:我和高瑜老師同是人大校友。她是在“六四”開槍前一天就被關了,成為在“六四”開槍前就坐牢的新聞記者。我認識她是在高老師

出獄後那段時間,因為八九之後,北京高校中“左王”橫行,我們當時舉辦了一些學生的讀書活動的社團,是在八九後還進行思想交流關心國

事的一個社團。當時高老師給了我們很多精神上和物質上的幫助。之後我們的接觸就很多,這些年來對高老師的情況也非常瞭解。就像我在文

章中所談到的,高老師是我最尊敬的學長,我心目中最偉大的中國記者。我寫這篇文章就是為她呼籲和鳴不平。

“六四”之後25年來,高老師先後坐牢三次,但這次的情況是過去沒有過的。在江澤民當政13年,胡溫10年中,高老師的日子都一直很難過,

但這次不但把她抓起來,還把他兒子抓起來。這是沒有過的。顯示中國自由民主人士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我看到高老師在電視畫面上被打上馬

賽克和說的那些話,我個人判斷這應該是高老師說的,但我覺得這是對高老師的羞辱,這種對人格尊嚴進行羞辱的做法是前所未有的。我認為

高老師是中國最剛強的女性,可這回她講這樣的話,可能與她的兒子有一定的關係。現在中國政府不但抓自由知識份子,還抓人質,把她的兒

子抓起來。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我也是一個父親,我非常能理解高老師的做法。高瑜的兒子本來上北京最好的中學四中,但由於93年高瑜第

二次坐牢的影響而輟學,後來找工作也十分困難。他多年的女朋友也因受不了各種困擾,最後離開了他,這對這個年輕人打擊很大,的的確確

是很不順利。

作為我個人,這麼多年對高老師有這麼多瞭解,有這麼深厚的感情,這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原因。文章發表後,我立即接到不少朋友的電話,希

望為高老師做點什麼。我想最重要的還是道義上的支持和瞭解真相。

附文:為89民運坐牢的高瑜:在風雨中抱緊自由

(博訊北京時間2014年8月15日 首發 -)

作者:廖家安

自高瑜系獄、尤其是5月8日CCTV公佈其所謂“認罪”錄影以來,全球各界反響不一。既有推特上對此事此起彼伏的抗議之聲,也有國內新聞眾

多“五毛”跟帖中“賣國賊”聲音高亢的責罵。即便在自由的海外,先有人在高瑜被捕前即宣稱其“儼然成江系臨時工發言人”?;繼而有人竟

然認為高瑜這番被拘原因“與中共高層內部的權爭、政爭和利益之爭緊密相關”,並斷然指陳“高瑜不是一般異議人士和獨立記者,她在中共

高層有特殊背景和‘深喉’”?。讀到這類文章,讓我時有不知斯世何世、今夕是何年之惑。我茫然自問:他們所談論的那個高瑜,與相識20餘

年的、被我由衷地感歎為“最敬愛的學姊、最偉大的記者、最剛強的女性”的這個高瑜真是同一個人嗎?或許是這些人有意無意的抹黑,極大

地干擾了對高瑜的營救活動。筆者遍查海內外輿論,除5月14日國際筆會曾經呼籲全球會員採取緊急行動,“向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及公安部副

部長兼北京市公安局局長傅政華寄發呼籲書”?外,即使是身處海外的所謂異議組織或異議人士,似乎無一人站出來為這位三十年來一心一意追

求新聞自由、為此三度系獄、受盡羞辱和折磨的傳奇女子辯誣,遑論救援。這位多年來為追求正義、不是在監獄中就是在去監獄的路上的老牌

記者,俗語“雞蛋不能碰石頭”,但她卻是始終如一地“與蛋站在一邊”,她年逾古稀,此刻正如一枚孤零零地面對石頭的雞蛋。筆者寫作這

篇拙文,只是想用親身的接觸,與那些尚有良知、願意和“雞蛋”站在一邊的人們一同分享一些片段,並且希望透過這些片段,讓人們看到,

這是一枚怎樣的雞蛋。

1、冬天裏的一團火

高瑜和筆者師出同門(高是丁子霖老師文革前人民大學語文系的學生,筆者則是丁被整肅前“最後一課”所教的學生),但中間相差20餘年,

在六四之前,無緣相識。那時,我只知道高瑜是一個才高八斗、筆尖常帶感情的記者,並且擅長用長篇對話的方式記錄中國思想界對重大時代

問題的思考。她的幾篇對話錄,《巴金與鄧朴方關於人道主義的對話》(寫於1987年)、《關於時局的對話——嚴家其:中國不容出現勃列日

涅夫式的停滯;溫元凱:改革的停滯比失敗還要嚴重》(寫於1988年)、《站在今天說話——夏衍 秦曉鷹關於“五四”的對話》(寫於1989年

)發表之後,都是好評如潮、一時洛陽紙貴。(六四之後,陳希同《關於制止動亂和平息反革命暴亂的情況報告》指斥高瑜發表於1988年“通

篇勵治,無一言言亂”的嚴、溫對話為89“反革命動暴亂”的總綱領。)

六四屠城之後的北京高校校園,可謂“欲悲鬧鬼叫,我哭豺狼笑”,乃是左棍學閥的樂園,自由知識份子的夢魘。但是“在肅殺陰冷的氣氛中

,仍有一些人在執著地探索,不屈地抗爭。1990年9月,中國人民大學校園內出現了一張醒目的‘讀書社’招收會員啟事,標題是‘重新燃起我

們的熱情’、、、、、、號召一切關心祖國前途命運的有志青年加入讀書社,交流思想,溝通心靈,增進知識,熔煉才幹,共同創造一個自由

溫馨的天地。”?其時,筆者忝為這一社團的創始成員和召集人。讀書社的宗旨為:“生活、讀書、新知、生活”,是三聯書店店名的改進版,

雖然宣導一條通過讀書、討論、由學問而思想的進路,但是由於對現實生活的重視,對知行合一的強調,也使得我們的讀書、討論中時時會觸

碰現實中的敏感問題。我們也常常帶著這些疑問在校內校外請教。有一次去李澤厚先生家,我們慷慨激昂地談了兩個多小時,而李先生一言不

發。現在想來,李先生那時的警惕可以理解,但在當時我們卻大失所望,仿佛一尊偶像一下子崩塌掉了。

1990年的冬天,在高瑜老師和平里的斗室,我們幾位年輕學子卻如沐春風。她那親切的神情,孩子般的笑容,睿智的思想,飽含苦澀的幽默,

讓我們這些在思想的街頭流浪的青年學生深受啟迪、鼓舞。

她說,中國最大的問題是,70年的共產黨從頭到尾始終是地下黨。我的父執輩們年輕時與國民黨獨裁政府鬥,有過監獄。最痛苦的是,這個黨

直到今天,似乎還是個地下黨,還不能把決策過程公諸於眾。這種局面不改變,決策機制不改變,中國的問題就會越積越多。

她又說,一黨長期獨大,必然產生一黨多派。有時是路線之爭,有時是個人恩怨。毛自稱搞了10次路線鬥爭。哪有那麼多路線?即使是路線之

爭,然而,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之中,在密室之中,爭論和分歧永遠得不到正常的解決。她還說,共產黨是街頭政治的高手,深知街頭政治的影

響力。對街頭政治採取極端措施,不全是因為某個人誤聽讒言,而更是這個黨的直覺和慣性。

她繼續說,胡耀邦無疑思想開明,但他其實只是改革派的領袖。胡曾這樣批評鄧力群:“(毛)主席好的一面,一樣沒有學到;主席的毛病,一

樣不拉。”你想想,這樣單純如何能做全黨領袖?趙紫陽提出“冷靜、理智、克制、秩序”,“在民主和法制的軌道上解決問題”,僅憑這一

點,趙在歷史上就站得住。

她滔滔不絕,但每一句話都讓我振聾發聵。20餘年後回憶她的話,對她的敏銳、深刻、遠見依然欽佩有加。與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她仿佛

是那個寒冷的冬天裏的一團火,那麼坦蕩,熱烈,讓我們溫暖、興奮。當時,她極力主張推動老中青三代知識份子的代際溝通。她陸續介紹給

我們認識的有何家棟、張顯揚、馮蘭瑞、張宗厚、胡績偉、孫長江、王若水、袁紅冰等先生。要知道,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這幾代知識份子的

聯繫是如何難得。

茲此之後,我們成了高老師家的常客。高老師給予我們的不僅是思想的啟迪,還有母性的關懷。有時天晚了,她就為我們煮餃子。高老師的餃

子溫暖了我們很多年。2007年冬,我在倫敦薛同學家中,談及帝都北城舊事。薛去國多年,印象最深的是在嚴寒的北三環騎單車,苦苦追尋出

路,以及北三環邊上高老師家裏熱氣騰騰的餃子。

後來我們讀書社出版了社刊《大家》,高老師更是義務的審稿人和贊助人。每期雜誌出來,她和何家棟先生、張顯揚先生、龔祥瑞先生、梁治

平先生等人,每人都會掏50元、100元,買上一些本送人。有這麼些人的資助,編下一期的費用也就有了。我們的一些作品還通過她的潤飾,推

薦到海內外發表。這在當時,無疑也是對我們的極大激勵。

90年代初,有一位王姓老兄(現在天朝國務院下屬某機構謀生,不便公諸名字)從秦城出來,高老師掏了300元給他。她口袋裏剩下的不多的錢

卻在坐公車回家的途中被偷了。她對此的反應是大笑,說早知如此,還不如全給了他!

2.為89民運坐牢的第一人

上述的這些片段可能會給人們一個錯覺,仿佛那時的高瑜是如何的多金。其實,其時她從監獄獲釋不久,除了微薄的稿費,再無其他收入。筆

者和高老師相識24年,從未見她的斗室增添過一件傢俱,遑論新的裝修。她的淡泊,如同家門口她親手種植的幾株潔白的月季,無論是否有觀

眾,它們總在孤獨地綻放、、、、、、每次去她家,看到那依舊碩大、挺直的白月季,每每感到,在這個彎曲的世代,總有些不彎曲的人與物

關於她的如何捲入八九學潮並因此首度獲罪入獄,高瑜在《浴火重生》中有比較完整的記述:

5月21日是星期天,早上我與胡績偉先生通電話,他要我代表他立刻去天安門廣場,去勸學生撤退,他說,只要退出廣場,發表個聲明也可以。

、、、、、、在紀念碑上一個帳篷裏,找到在旮旯裏睡覺的王丹。我對他說我是代表胡績偉先生來的,我把應該說的話都對他說了,當我說到

“撤離廣場”幾個字,圍觀的一個人一把抓住我的胸口,問我是幹什麼的,王丹擋住了他的手,指著我說:“絕對可靠。”說通了王丹,他又

找來幾個學生領袖,我又重複勸說了一遍。他們幾個人到一旁開了個臨時會議,開完後告訴我他們同意撤離廣場,但要發表一個聲明,聲明還

要由廣場各高校的代表決議。他們責成王丹起草聲明,這時王丹對我說:“高老師,我頭痛的厲害,你就幫我起草吧。”徵求王丹的意見,就

叫“告全國人民書”。事關緊急,斟酌不了許多,我從地上撿起一塊大字報紙,就起草起來了,具體寫了多少條我已經忘記了,但我記得首要

一條是軍隊不進城,廣場的學生組織立即組織學生撤離廣場,署名是天安門廣場高校學生代表。起草完畢王丹先拿給幾個負責人看,後來又通

過廣播,在紀念碑上召集各高校代表開會議決。經過相當的爭論,最後通過了。又是李亞帶我走下紀念碑,正好遇到中央工藝美院一輛麵包車

給廣場送來一筐番茄,李亞和我就搭這輛車一起到煤渣胡同三號《人民日報》宿舍胡績偉先生家、、、、、、我請胡老審閱,他在兩處增加了

一些文字。修改好後,胡老要求我們立刻給報社送去,他說:“我可以給《人民日報》打電話。”告別胡老一家人出來後,我考慮讓《人民日

報》發表有難度,就帶李亞他們直奔北京飯店香港《文匯報》駐京辦事處,程翔、劉銳紹都在,他們幫助我複印數份,我請他們發表,隨後到

廣場把原稿和影本交給王丹,只留下一張又送到西長安街的《科技日報》,並給孫長江副社長打了電話。我回家時,已星夜當空、、、、、、

高瑜當時著力所做的,是推動天朝名義上的“最高權力機構”全國人大與學生展開對話。她所做辛勤努力,是為了“將民主從街頭引向大會堂

”。她的行動與曹思源爭取召開人大常委會緊急會議的活動相配合,這些院外活動成為八九民運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這些行動因為可能具

有的“釜底抽薪”功能,率先受到了當局的鎮壓。

6月3日早晨9時許,高瑜被秘密綁架;同日中午,曹思源也被秘密綁架。今天看來,最高當局在發動大規模鎮壓之前,第一個步驟就是要切斷最

高權力機構與民眾之間的聯繫,遏制人大常委會依照憲法行使職權的可能性。高瑜在六四慘案發生之前,已經為八九民運坐牢,“榮幸地被當

局塑造成中國式院外活動家的樣板”?。

八九民運是一場民族悲劇,它改寫了很多人的命運。許許多多的政治掮客借此官運亨通,也有一些人自覺選擇“和雞蛋站在一邊”,從此人生

風雨飄搖。1944生於重慶國統區的高瑜,是地地道道的紅二代(其父親高韶亭是五四一代的紅色知識份子,早在1927年大革命失敗時已經是中

共黨員。中共建政後出任察哈爾省工業廳廳長。英年早逝。母親是一二九一代的知識份子),她文革前和文革中在人民大學6年的求學經歷、畢

業後在偏遠農村4年的執教生涯、改革開放後風風火火的新聞人生,經過這一番黑獄的淬煉,從此義無反顧地走向與天朝體制徹底決裂的道路,

並且漸行漸遠,“浴火重生”。這一番經歷,使我回憶起89民運時北京街頭眾人高聲吟誦的一位無名詩人一首詩作盪氣迴腸的結尾:一旦我們

踏出這愚昧的大門,就永遠不要回來!

但這條路,註定是風雨路、不歸路。在這路上,高瑜以其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潑辣的文風、犀利的視角、擔當的肩膀,縱橫讜論,為民

喉舌,踐行新聞人的自由理想。“大冶最憎金踴躍,那容世界有奇才”,高瑜及其言論,往往使一些食人肉而肥者如芒在背、如骨鯁在喉。而

這,可能正是高瑜三番幾次出入黑獄、以獨特方式書寫自己的光輝歲月的最深層原因。

3、天安門母親運動的“第一推手”

2013年5月18日,一大早在帝都收到丁子霖老師的兩個短信:“聽你們講高瑜近況很是掛念。我有六七年未見她了。昨天給她家打座機無人接聽

。”“我真想她。不知她本人身體如何?何(家棟)老生前告訴我她大把大把地服速效救心丸。我無法忘懷自己當年在生與死之間痛苦掙扎時

,她給予的關心。” 我回電過去,說:“聽說高老師5月24日要去香港。要不等她回來再說?”丁老師說,可能是去香港參加筆會。還是堅持

在高去香港前見她。

5月22日下午。我去高老師家接她。在路上,高老師提議去買個西瓜。這年頭,可能只有高瑜,會想像出提個西瓜去看望多年不見的老師。到了

丁家樓下,丁老師已經在樓下迎候。看到心目中兩位最非凡的女性擁抱在一起,實在是我平生不多見的快事。

後來一起吃飯。在這頓飯的結尾,丁老師問:“我們能見到中國民主的那一天嗎?”高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丁最後自問自答:“我們是看

不到了。你(指高瑜)也許能見到。”

在回去的路上,我對高瑜說:“您是天安門母親運動的第一推手。”面對當年知情人的這一說法,高沒有否認,只是笑,又說:“你這樣說,

可能有人會不高興。”

、、、、、、1990年8月30日,高瑜被釋放的第二天,就來到中國人民大學靜園1樓43號去看望丁老師。丁老師嚎哭著,向高講述了其子蔣捷連

(小名連連)在6月3日夜被戒嚴部隊打死的經過。高問她為什麼《北京日報》報導連連是高三學生,丁老師憤怒地說:"那是他們造謠,他們想

回避十七歲,未成年人的年齡,為此我去質問過我的同學,北京市宣傳部長李志堅。"情緒稍微平靜時,她批評高:"你太不注意保護自己了。"

高又告訴丁,她介入學生運動的經過,高說:"勸學生退出廣場,是我當仁不讓的責任,我們想阻止的就是機槍、坦克和屠殺。"

後來,高瑜在《新聞自由是吾輩的目標和旗幟》中這樣追述:我們都覺得從"六四"開始,我們師生成為有著共同苦難的人了。以後我每月去看

望丁老師一次,丁老師總是一遍又一遍向我哭訴,我一次又一次思考應該如何幫助丁老師從悲痛之中挺立起來。連連火化後,骨灰在哥哥的集

體宿舍裏秘密存放三個月,百日之祭,父母仍然捨不得將他埋葬,而是把他接回家,安置在爸爸親手為他製作的一個木制的紀念碑裏,碑中還

存放著他求學時的心愛之物,碑的正面刻著爸爸雋秀的字體的碑文:"這短暫的十七年,你像真正的人那樣活著,又像真正的人那樣死去,你將

以人性的高貴與完整刻印在歷史永恆的記憶裏。永遠愛你的爸爸媽媽,1989.9.11."家中全部保留著連連的生前之物,小床、書桌、書籍都在原

處放著,父母,親人永遠和這個優秀的少年廝守在一起,清明、周年忌日、冥辰、中秋、春節都要為他祭奠。連連的生日與亡日只差一天,因

此89年6月的掛曆也成家中珍貴的紀念物,用鏡框鑲在牆上,2日是紅框框,3日是黑框框。我想這些都應該讓世人知道,但不是我來寫,而是讓

丁老師親手蘸著流淌的心血來寫,這反而能使一顆破碎的母親的心修復創傷。?

1991年春節,高問丁老師和蔣老師:"你們想不想把你們的心裏話對世人傾訴?敢不敢讓世人知道真情?"他們非常勇敢地回答:"敢。"很快高

就得到兩位老師完成的三篇文稿,一篇是對連連成長和死亡感人刻骨的記錄;一篇是他們寫給連連的信《讓我們再親親你》,原件已隨幼子淌

著鮮血的遺體一同火化;再有一篇是丁寫的《我的話》,公開聲討了李鵬,這是"六四"死難者家屬最先發出的聲音。高把三篇稿子一同交給了"

六四"兩位元最勇敢的香港記者,程翔和劉銳紹。"六四"後他們和社長李子誦一起被迫從香港《文匯報》辭職,正艱難地辦著《當代》雜誌。全

文發表之後,影響之大可以想像。全美"學自聯"最先給丁老師和蔣老師寄來信,稱:"我們都是你們的兒子。"這種安慰勝過一切。隨後,高又

聯繫了多家香港報紙去採訪丁老師和其他死難者家屬。1991年4月底,美國ABC廣播公司的柯達德(Todd Carrel)、趙愛素(Alisa Joyce

Barba)找到高,高建議他們去採訪丁老師。這個採訪使全美國的母親、全世界的母親都聽到了中國母親丁子霖的談話。丁在節目中說:"兩年

來我在生與死之間幾度徘徊,有時真想一死了之。但我終於選擇了生。我既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安撫。但我要等待歷史作出公正結論。"不久

,高又介紹英國大報《衛報》記者賀安雷(Anrew Higgins)採訪丁。賀于當年6月4日在《衛報》發表了《謊言逼迫父母找尋真相》長文,引起

不小反響。從此,全世界都開始聲援丁子霖,因為站在全世界面前的,是一個不斷追問真相的中國天安門母親。

1992年春節,高又帶著丁子霖和尤維潔,一起去看望張先玲。三人成群,這是天安門母親的第一次群體聚會。自此,天安門母親群體不斷崛起

,成為天朝暗幕下的一座拷問道義和人性的豐碑!

高曾經是丁的學生,然而後來,丁子霖卻常常這樣說:高瑜,是我的啟蒙老師!而前述的一年以前,丁十分著急要和她的“啟蒙老師”見面,

可能就是五分擔憂加上五分不祥的預感。不祥的預感如同曠野裏升起的烏鴉,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烏鴉如此迅速地兩次飛向高瑜,證實丁的預

感!一次是去年10月,高瑜在北美講學期間,癱瘓在床多年、不離不棄的丈夫趙元康先生突發腦溢血去世;再則就是剛剛經歷喪夫之痛後,以

古稀之軀,再一次遭受無妄的牢獄之災。肉食者如此奪情悖理,天厭之!天厭之!

4、一個人的通訊社

八九民運以來的25年中,除了坐監的7餘年外,高瑜好像一直在與時間賽跑。有時老友請她出來喝茶、吃飯、敘舊,常常被她擋駕。隨著年歲的

增長,一句口頭禪日漸頻繁地掛在嘴邊:“時間太寶貴了。”她不知老之將至的勤奮,使得她一個人仿佛就是一個通訊社,源源不斷地推出膾

炙人口的作品,使中國大陸許許多多的所謂媒體相形之下,黯然失色。

1990年8月高瑜獲釋時,大部分被抓的知識份子已經釋放。之後,又釋放了劉曉波等人。最後被當局鎖定為政治犧牲品的,其一為她在《經濟學

週報》的同事陳子明和王軍濤;其二為趙紫陽的秘書鮑彤。中共創始人之一李大釗有聯曰:“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高瑜既有鐵肩,又

是妙手,她調動自己從業以來在中新社、《經濟學週報》積累的新聞資源,當仁不讓地開始了一個人的通訊社,為這些雞蛋們鼓與呼。

陳子明回憶說:“高瑜為我們的審判以及獄中的待遇和鬥爭,為多家媒體寫過報導,其篇數之多,連她自己也記不住了。”高瑜並不止於客觀

報導,面對不平之事,她時時挺身而出。如在《不能因為他們對國家對社會負責任而審判他們——北京審判陳子明王軍濤內幕》一文中,她這

樣大聲疾呼:“中國利用海灣危機打出的牌是'向來不主張以軍事武力解決國與國的爭端,主張以和平方式進行對話',這與在國內用武力鎮壓

八九民運背道而馳,但是中國政府全然不察自己暴露給全世界的矛盾形象,也絲毫不顧忌現任總書記江澤民去年上任後不久對外所做的'中國政

府沒有用任何法律手段懲處參加動亂的知識份子和大學生'的保證,現在突然要對王軍濤、陳子明一批人進行審判,就是要借國際關係的轉機,

為重返國際舞臺爭回面子。、、、、、、不能因為他們優秀而扼殺他們,不能因為他能起到別人所起不了的作用而扼殺他們,更不能因為他們

講理性,對國家對社會負責任而扼殺他們。”

20餘年後,筆者依然能感受到當年讀到這些報導和評論時的激動心情,尤其是讀到陳子明、王軍濤在法庭上不為個人而為整個八九民主運動的

精彩辯護時,內心受到強烈震撼。在萬馬齊喑、很多不學有術的所謂學者(如何新等)一起抹黑六四之時,他們倆人不畏強權的行動為整個知

識界爭回了一點人格!(正是在這種人格魅力的感召下,在六四兩周年之際,我和幾位朋友策劃了一些紀念六四、追思逝者、呼籲釋放在押學

生的活動,並因此鋃鐺入獄。回想起來,這些事是值得的,也許為當時走過街頭但沒有受到懲處的學生爭回了一點人格。)

陳、王之後,當局又對鮑彤進行正式逮捕和審判,中共要鮑彤代“六四”受過的用心,路人皆知。高瑜採訪了鮑彤的家人,對這件震動中外的

政治大案做了最翔實的報導,發表在星島日報。

新聞自由是高瑜一生的目標和旗幟。她所理解的新聞自由,不僅僅是新聞從業者的自由。正如1989年兩會期間《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先生

為推動新聞立法發表的著名講話中所言,“新聞工作者的新聞自由的含義是比較小的,如採訪、編輯、寫作、評論發表等方面的自由”,“我

們要維護的新聞自由是全體公民的新聞自由,而不僅僅是新聞工作人員的新聞自由。公民的新聞自由,是通過新聞媒介所行使的主人翁的知情

權、議政權、參政權和監督權。”

正是基於這樣的理解,高瑜不但和雞蛋站在一邊,而且更要勇敢地去揭露石頭的醜陋和帝都的黑幕,揭穿官媒的謊言。流覽高瑜近年的作品,

無論“薄”、“厚”,還是“康師傅”、“習包子”,他們的種種窘態,都在她的作品中得到大量的見證。2013年1月,中國新任最高領導人上

臺不久,在大家觀望、失語之時,高瑜先聲奪人,寫作《男兒習近平》,揭櫫其左王實質。她指出:“作為中共建國元勳的鐵血後代,習近平

的談話更富鮮明的個人色采,彰顯出他的政治抱負,他不僅要力挽中共政權於不倒,避免‘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命運,而且要重整朝綱,

以期恢復毛澤東建國初期的權威性和合法性。才是他‘復興之路’的宗旨和目標。”最高領袖執政兩年來的一言一行,幾乎無不印證高瑜最初

的判斷。

僅在2013年上半年,她先後寫出《習總遭遇幾多蠢》、《新舵手、老航道》、《習近平的紅色中國夢》、《習近平與傅高義怎麼進了一個門》

等一系列文章使處在霧霾中的新領袖的形象躍然紙上。為此,丁子霖等師友很為她捏一把汗。她卻總以“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新

聞人精神自勉。從她丈夫新喪到我今年2月來美的4個月中,筆者多次力主她去國,總為她笑拒。只是當我談到那因她第二次入獄而從北京四中

輟學的兒子,同樣因為她的原因找不到一個固定的職業,只能零零碎碎打些短工;兒子相戀多年的女友,最終也因不堪忍受種種干擾離他而去

時,她的決心才似乎有些鬆動。沒有想到的是當我抵美兩月後,她們母子同時被抓。理由是涉嫌洩露國家機密、、、、、、想來可笑,高瑜此

前已經兩度入獄,早被打入另冊,仿佛是已經上了梁山的林沖,卻有機會洩露朝廷的機密。今世的高俅們實在高明!

偶然想起王維的名句:“向風刎頸送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七十歲的高瑜所求為何呢?她不過一介書生,布履裙裝,只是內心裝有一個執

著的新聞自由的癡夢,風雨一路,仍不為今日所謂的“中國夢”所容。雞蛋常常被石頭碾碎,如同梭羅所言:“在一個監禁正義之士的政府統

治下,正義之士適宜的棲身之地就是監獄”。而無論是在獄中還是走向監獄的路上,高瑜不僅是用筆、更是用生命踐行一個新聞人的自由理想

。我們的後世終將發現,她淒涼的生命有如傳奇,是天朝黑暗的新聞史中最為光明燦爛、最溫暖人心的一頁!

廖家安及校系友郭寶勝等人願意就高瑜案在海外進行一系列聲援活動
採訪聯繫人: 廖家安 電話 781 559 4302 郭寶勝 電話:228 235 5736
 
(R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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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保華按:
這篇文章雖然長,很有意思,從中可以了解中國共產革命的本質,就是痞子革命。這種痞子文化與作風,是共產黨、國民黨的共同傳統。


從鄉村流氓到市委書記--我的父親
作者:于建嶸

(本博導言:于建嶸是我國具有鮮明自由、民主意識的法律學者,本文是他對於父親的回憶錄,是一篇完全真實的傳記。此文表現了一位自由

民主人士對於歷史和人物的公正和客觀態度,哪怕是對於自己的父親。于建嶸之父的一生,在中國共產黨打天下這一代黨員幹部中來說,實在

具有相當的代表性,他的一生實在是這一代中國共產黨人人生經歷的標準範本。)

一 父親要死了。 我是從雪姨發來的電報知道的。我向學校請了假,乘火車往老家趕。一下火車,就看見二弟高陽傲視天下般地立在月台邊。

他見我走來,只是點了點頭,提過我的包就往停車場走。直到跨上他那輛白色的寶馬,才說了一句:“老爺子真是的,死都死了幾次了。”

我跟著二弟來到父親的病房。病房裏有許多人。雪姨和我大弟都在病床邊,用哀傷的眼神看著我。病床上的父親已經失去知覺,雙目緊閉,那

兩條粗黑的劍眉還是那樣顯得威風凜凜,只是浮腫的面部給人一種有點誇張的感覺。醫務人員在忙碌,他們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些忙碌並沒有多

少意義,只不過以各種無效的搶救來等待那必然的最後結果。

雪姨將我們兄弟三人叫到病房外的陪護間,對我說父親得到了本市最好的治療。我絕對相信雪姨的這種有點表功意味的說明。這不僅由於父親

曾是這裏的最高領導人,更主要是他有一個現為常務副市長的二兒子高兵及一個號稱千萬富翁的三兒子高陽。而作為書生的大兒子我,絕不是

能讓父親享受這種待遇的理由。

雪姨很有主見地安排著父親的後事。儘管她比我還小一歲,但作為父親的第三任夫人,我們還是願意聽她調遣。雪姨叫高兵與市委領導商量父

親的悼詞和追悼會的規格,要高陽負責通知親朋好友並主管日常事務,要我準備一份家屬發言稿,表示親人們的崇敬、悲哀及感激之情。為完

成雪姨交給的任務,我不得不回顧父親即將結束的一生,思考親人們心目中的父親。這是幾十年來我最不願意想的問題了。然而,當我像平時

從事科學研究一樣分析父親那久遠的歷史後,我發現,儘管父親的一生複雜而富有傳奇,但大體上可分為三個階段,而且這些階段具有里程碑

意義的是三個女人。這三個女人就是父親的老婆我媽、父親的愛人高姨以及父親現在的夫人雪姨。有了這一發現,我竟然興奮起來。

 

二 父親和我媽的故事發生在我的老家,也就是湖南南部的永州市遠郊一個名叫黃沙塘于家的小村子裏。永州這個地方,由於一位很有名氣的文

人寫過一篇《捕蛇者說》而聞名於世。事實上,我在這裏生活過十二年,卻很少看到蛇,更不要說專事捕蛇的人了。

父親大約生於一九二一年五月,具體哪一年我是沒有辦法搞清楚的。因為,父親的各種人事表格有關出生年月變化較多。在講究資格的年代,

父親將其出生年月定在一九一六年五月;在領導幹部年輕化的時候,報上公佈父親的出生年月卻是一九二六年五月。兩者相差有十年。如果取

中間數,也就是一九二一年比較合宜。

據說,我父親的父親,也就是我爺爺,曾到省城長沙讀過書,後來成為了當地較富有而深得鄉鄰尊敬的紳士。父親是爺爺的獨子,爺爺又是老

爺爺的獨子,也就是父親一家是三代單傳。奶奶在三十多歲才有我父親,就更視為掌上明珠。但在父親十六歲那年,我父親的父親以及父親的

母親相繼去世了,父親也就成為了孤兒。

本來父親對家裏事是從來不關心的。因為是家中的獨苗,所以在十歲前一直跟隨在他母親身旁,到十歲才開始進村裏的學堂。成了孤兒後,他

不得不理會家裏的四十多畝土地和近二十間房子。當然,具體的事情都是由長工做的。如果,後來父親不因賭博而輸掉了全部家產,解放後父

親肯定是個地主,而且是一個從十六歲就開始剝削勞動人民的吸血鬼。

父親成為賭徒是在他父母去世半年後的事。也就是在他快十七歲的那年冬天。最初是他遠房堂兄于朝龍帶他去玩一種當地很流行的押大小的遊

戲,賭吃喝,慢慢地就直接玩起錢來了。從小到大,越玩越想玩。大約二年光景,父親就將祖傳的四十多畝良田和二十多間房子全玩完了。其

中有一半成為了他堂兄于朝龍家的產業。當于朝龍一家搬進我家祖屋時,父親哭著住進了于朝龍家廢棄的牛欄房。從此以後,讀過六年書的父

親開始成為了村裏最不受歡迎的人。誰家少了東西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父親。村裏人開始忘記了他的姓名,都叫他收賬鬼。他就在東摸西拿中度

過那艱難困苦的日日夜夜。好在當時日本鬼子也經常進村,人們對收賬鬼的作為也就不太計較。

在父親二十三歲那年,他還是單身一人。那時都習慣早婚,二十三歲尚未婚配很能說明這個人的品行和家境。可人的青春期生理要求並不因沒

有金錢而喪失。沒有錢上賭場時,他就像個發春的公牛,在村子裏四處遊蕩。特別是夜深人靜之際,青春分泌物使他像夜遊神一樣聽過許多家

的牆根。這就成了村裏人的心病。他們總是叫女兒媳婦們千萬注意,切不要答理收賬鬼,最好是看到他就遠遠地避開,不然可能有危險。事實

上,父親從沒當面對什麼女人有什麼過分的舉動。但村裏人在夜間行夫妻之事時,再也不敢像原來那樣放蕩了。據說,有人還因害怕收賬鬼聽

牆,成為了陽萎。若干年後,我作為學者,曾對那幾年村裏人口變化進行過調查分析,我發現,在父親二十歲到二十三歲那幾年,是於家村人

口出生率最低的年份。由於沒有發現其他原因,我就認定與父親聽牆有直接的關聯。

可見,父親的行為已經嚴重地影響到於家村的生存和發展了。最要命的是,村裏人也意識到了這種危機的存在,而且,隨著日月的推移,這種

危機感也就越來越壓抑人心地在村中彌漫。終於有一天,村人不約而同地找到已是村中首富的于朝龍,商量如何解決收賬鬼的問題,儘管有人

主張送官法辦,但苦於沒有可以送官定罪的事情和證據。最後,村人們只得同意,給收賬鬼找個女人並租二畝村裏的公田給他養家立命。

於是,村裏人就行動起來,到處訪那些難尋婆家的女子或死了老公的寡婦。可想而知,方圓十裏是不可能有收穫的。有人大罵了那些提親的人

還揚言,就是死也不將自己女兒嫁給收賬鬼。

正在村裏人萬分為難之時,村裏來了二位從河南過來討飯的母女。事情也巧,母女倆剛踏進我們村,母親就倒下了。村裏人循著那女孩的哭聲

,才知道那老要飯的死了。於是,村裏人叫來了于朝龍。于朝龍沒有看那已經死去的母親,而對那個正在傷心但已無力哭泣、可能有十五六歲

但骨瘦如柴、相貌極為普通甚至可以說有點醜的姑娘看了好一會。他和藹且富有同情心地問了姑娘一些問題,當知道姑娘的父親和兄弟已在早

幾年走日本時就死了,唯一相依為命的母親也餓死在這千里之外的他鄉時,于朝龍就高興起來。他叫人立即將我父親從賭桌旁揪了過來,本來

因沒有賭資只能當觀察員而氣惱的父親,一聽將這個姑娘送給他做老婆,也高興地叫起了朝龍哥。于朝龍就讓村裏人將姑娘的母親埋在後山的

野地裏,叫家人拿點高粱餅就將姑娘送進了我父親借住的牛欄房。這個于家人連姓名也懶得知道的女人,就是我媽。

父親是在我媽用眼淚吞食高粱餅時將她變成女人的。可以想像,一個剛死了母親、自己又快餓死的少女,對食物渴望和對性的需要,態度應該

是完全不一樣的。可對一個二十三歲還沒有親近女人的健康男人來說,有了屬於自己的女人還要等待那也是要命的。於是,在我媽用黑黑的手

扼住那塊高粱餅拼命往肚子裏送時,我父親用力剝下了她少得可憐的褲子,像猛虎下山一樣順勢長入。也許是想起了剛死的母親或是由於父親

的粗暴給她剛因有了食物而恢復知覺的肉體帶來的痛苦,在父親沒完沒了的動作中,我媽小聲地哭泣起來。我媽的哭聲使已心滿意足的父親大

為惱火,他動作很大地穿上褲子,對著我媽血淋淋的下身就是一腳,大聲地說“媽巴子的,飯也吃了,娘也埋了,讓老子快樂一下就哭,哭個

屁。”說完轉身就走,不用說肯定是到賭桌邊觀戰去了。

自從有了自己的女人,村前村後就再不見父親深夜四處遊蕩的身影了。父親有錢時一定是在牌桌上,沒有錢就折磨那個屬於他的女人。因此,

在他借住的牛欄裏,經常傳出打罵聲和女人悲淒的哭泣聲。還算善良的村人,每當看到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我媽在租種的二畝地裏勞作時,也會

生出一些內疚。“唉,真是個命苦的女人。”當然,只是說說而已,心中更多的還是為自己家的女人不用再擔心那發春的公牛而暗暗地竊喜。

村裏人最終發現,他們的如意算盤還是打錯了。父親雖然再不會因雄性分泌物去侵害他們的女人,但並不是說父親因需要賭資而放過他們的財

物。就在父親將我媽的肚子搞大,也就是懷上我的第七個月,終於發生了于家村自有文字記載以來最大、最嚴重的事件。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父親在鄰村賭博欠了錢,在深夜很不情願被趕下了牌桌,只能回去將女人折騰一番。在經過原屬於他家而現在成了他遠房

堂兄于朝龍家產業的院子時,一股恨意油然而生。膽因怒生,他熟悉地翻過院牆,潛進了書房,就像在自己家裏取物一樣拿過幾件值錢的器皿

,正要離開時,被他堂兄的小老婆發現了。這個嬌小的女人,本來因這晚沒有得到應該屬於她的春宵而憤憤不平,難以入眠。所以,不顧天寒

地凍,決心到另外兩個也是小老婆的女人窗下察看一下,她要知道是誰侵佔了應屬於她的一夜,好明天找老大訴苦。她剛走出房間,就象見到

鬼一樣發現了我父親,不由自主地大叫起來。這一叫,就苦了我父親,他被嚇得站在院子中央,不知所措。當于朝龍和家人們用亂棍將他打倒

並捆成粽子押到于家祠堂後,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在村人們因將我父親送官法辦還是以族規處置發生爭吵時,我媽腆著肚子來了。這個沒有

姓名而且很少在村人面前說話的女人,還是那樣一聲不響,跪在地上,對每一個村人磕頭。看到這個架勢,事主于朝龍就說:“這次算了,放

他一馬,下次如果再犯,老子要了他這條狗命。”

歷史已經證明,地主于朝龍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不僅無法要了我父親的狗命,最終到是讓我父親將他送上了西天。

鬆了綁的父親同我媽默默地回到了牛欄房。在我媽用鹽水清理他被惡打的傷口後,他默默地呆坐了好一會,眼中顯露出一股殺氣。他拿了家裏

唯一的半盒洋火,什麼也沒有說,甚至連看也沒看我媽一眼,就走出了那個借住的牛欄房,溶沒在茫茫的黑夜中。不大一會,于朝龍的書房,

也就是我父親的父親建造的書房發生了沖天大火。

那是一場很大的火。村裏人說,自立村安家以來,黃沙塘于家就從來沒有這樣火紅過。那火將於家半邊天都燒紅了。如果不是村人奮力撲火,

就會將整個天都燒沒。後來,在父親成為一位共產黨的大官時,村裏人傳言,在發生火災時,有一條火龍沖天而上。那條龍就是父親,這把火

將壓在他身上的厄運全燒掉了。父親在自傳中卻稱:主席教導我們說,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為反抗惡霸地主的欺壓,我勇敢地燒掉了他

的家,義無反顧地參加了革命遊擊隊。事實上,父親放完火後,就不分方向地拼命跑。天亮才發現,他竟跑到了離家三十里地的大山邊了。於

是,父親就潛進山林,用野果充饑。不日遇上了被國民黨稱為土匪的共產黨遊擊隊。帶隊的看他年青力壯,就叫他跟著一起幹,給他飯吃。

正處於饑餓而無處可投的父親一聽有飯吃,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由於父親讀過幾年書,在這支大都由本地赤貧的流浪者組成的隊伍裏算是有文

化的了,不久便成了帶隊的勤務兵。隨著隊伍的擴大,帶隊的從隊長成為了司令,父親也就成為了這支革命隊伍一個隊的副隊長。我讀大學時

,為研究流氓無產階級的命運和心理,讀過許多著作。我在共產黨的創始人那部有名的選集中讀到過這樣一段話:那些失了土地的農民,是人

類生活中最不安定者。處置這一批人,是中國的困難的問題之一。他們很能勇敢奮鬥,但有破壞性,如引導得法,可以變成一種革命力量。每

讀到此,我都會深深地感到共產黨領袖們的偉大。只有他們才能這樣深刻地認識父親這些在當時中國普遍存在的群體,而且那樣成功地將他們

塑造成為偉大的革命戰士。

我是在父親放火亡命天涯後的第三個月出生的。父親縱火後,我媽並沒有離開于家村。一方面她懷著我已有七個月,更主要的是她無處可走。

村裏人看著她老實本份而且可憐,或許是怕父親突然回來放火,也就沒有太為難我們母子。我媽就種著那二畝公田度日。于朝龍家看在族人的

份上,對我們母子還算照顧,有時甚至有意保護我們不受欺負。按照輩份,他讓我叫他朝龍大伯。

我第一次見到父親,是五零年初,那時我已經四歲多了。有一天我們村裏來到好多人,直奔朝龍大伯家,一會兒就將朝龍大伯和他的兒子們全

部捆綁著押了出來,全村的人都集合到了穀坪中,聽一位穿黃軍裝挎盒子槍的人講話。那人講完之後,手一揮,有幾個和他一樣裝扮的人就將

朝龍大伯押著往後山走,一會就聽到了幾聲槍聲。之後,村裏的人有點畏縮地將我和我媽推到那講話的人面前。那人一改剛才講話的那氣憤的

神態,很和藹地抱起我說,“這就是我兒子?”。村裏人連忙講,“寧子,快叫爹啊”。我看著媽,媽點著頭。但我感到要尿尿,於是就叫起

來,“快放我下來,我要尿尿。”那個抱著我的人,也就是我父親,很失望地將我放下來,又大度地打了我屁股一掌說,“媽巴子的,連爹都

不會叫。”

那幾個押走朝龍大伯的人回來後,父親就帶領他們走了。連他曾住過的,我和我媽現正住著的牛欄房都沒有進去過。

父親走了後,朝龍大伯家裏大小都哭了起來。村裏人幫著他們將朝龍大伯埋在後山于家的祖墳中。我要跟去看,我媽很緊張地將我拖回家,並

在大白天就將門關上,對我說,“寧子,以後別亂走,千萬別到朝龍大伯家裏去。”我不解地看著媽,她好像做了對不起人的事一樣。待了好

一會,她流著眼淚又說,“好在你爹當官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接我們走,不然,我們在村裏如何做人啊。”那以後,村子裏面很熱鬧,先是朝

龍大伯一家從那高樓大院搬了出來,住進了我家住的牛欄屋。我和我媽及原來最窮的幾家搬進了大火後朝龍大伯重修的我家祖屋裏。

對村子裏的變化我是能感受到的。事實上我自己也在變化,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老到村口去玩,盼著父親能接我走。有時也等來幾個同爹一樣

著裝的人,他們有的也到我家坐一會,或帶點吃的穿的東西給我們,並告許我爹已經從部隊轉到縣上工作了,當了什麼縣公安局長之類的,但

就是沒有帶我們到城裏面去的意思。因此,我很失望。

父親再沒有回來。快過年了也沒有父親回家的任何消息。於是,臘月二十九我媽決定到縣城裏去了一次。本來說好要帶我去的,後來媽說,最

好能去接你爹回家過年,要當天去當天回,所以讓我在家等爹就行了。當天傍晚,媽回來了,是一個人回來的,沒有父親的影子。我問媽,媽

什麼也不說,只是坐在那裏發呆。於是我就吵著要爹,呆坐著的母親突然將我一把推到在地,狠狠地打著我的屁股,鬼哭般地說,“你哪有爹

。你爹早就死了。你爹才是個流氓。”

數年後,我才知道,那天我媽在縣城好不容易找到我父親時,父親正和幾個青年男女在研究工作,其中有個長得很美的女人同父親坐在一條長

椅上。父親見我媽膽怯地由警衛員領著站在門外時,剛才的笑容一下就沒有了。他威嚴地近似咆哮著說:“誰叫你來的?”將所有在場人都嚇

住了。警衛員立即揪住我媽就住外拖。將我媽拖進門房後,警衛員厲聲地追問我媽:你不是說,是我們局長的老婆,為什麼局長一見到你就發

火呢?我警告你,假冒局長的老婆就是流氓,流氓是要法辦的。我媽早被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聽說這樣來找老公是流氓,是要法辦的,就連

忙獨自往家趕。

不久,就有人從縣上來我們家,對我媽說,你與我們局長成為老公老婆是地主于朝龍包辦的,現在政府不承認,你就在這張離婚書上押個手印

。我媽呆呆地一聲不響地押了個手印。好像對父親休妻早就預料到了一樣,平靜得很。只是在來人說要將我帶回城裏去時,我媽哭了起來,她

低著頭喃喃地說:帶走我的寧子我就不想活了,我就死,我就死。縣上的人見這樣,也就沒有說什麼走了。我長大後就想,父親可能根本就不

想帶我進城,這不只是他那時工作忙,更主要的他正在同他的革命同志戀愛,如果有我在身旁那不大煞風景。

我媽是在一九五八年餓死的。那時,父親已經是鄰縣的縣委書記,也就是一位七品父母官。由於我一直跟我媽生活在老家,父親還不時叫人送

點吃的東西給我們母子倆。但我從來沒有發現我媽吃一口,就是在她因缺食品餓得快不行時,也絕不動父親送來的食品。她最終同她母親一樣

,也餓死在黃沙塘于家這個陌生的村子裏。所不同的是,她母親留下的是一個也快餓死的無依無靠的小女子,而她留下的則是有一個已為父母

官的父親的我。

 

三 父親和高姨的故事,是那個年代最普通最平常的事情,可以說沒有半點傳奇色彩。剛解放那時,革命隊伍的同志們,大都要按電腦程式一樣

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這就是沒有結過婚的要選美定親,原來有結髮夫妻的要按“革命條件”進行重新審查,能換的就儘量換。自古來,就將

江山和美人聯繫在一起的。革命成功了,江山歸同志們了,沒有美人相伴也就違背了古訓。何況革命隊伍中美人多得很。高姨就是父親領導下

的革命隊伍中的大美人。

高姨出生在大城市天津一個工廠主家庭,其父親擁有當時天津較有名的紡織廠。高姨是這個資本家最小的女兒,受過很好的教育,是共和國首

任總理夫婦的校友。也許正是南開的革命激情的影響,高姨在十八歲那年參加了南下部隊來到了湖南,後來就同我父親一樣轉到地方從事新政

權的建設工作。在我父親擔任縣委書記時,高姨就是這個縣的婦聯主任了。

父親是在與我媽辦完離婚手續不久與高姨結為革命夫妻的。起初是情竇初開的高姨愛上了年輕有為的縣委書記的。她感到這個大她許多的男人

,是那樣優秀的。他出身赤貧,苦大仇深,經過革命的戰爭洗禮,那樣具有革命的理想,有為革命事業獻身的精神。就是他表現出來的粗魯也

應該視為革命者的粗獷和豪氣。當父親知道高姨愛上他時,更是欣喜若狂,立即請來了他的老首長,在他的老首長及其新夫人的主持下,舉行

了婚禮,組建了讓多少人眼熱的革命家庭。

我在我媽死後的第三天由村裏人送到了父親和高姨家。我媽死了,村裏人沒有通知我父親。村裏人說,他已經將她休掉了。這麼多年他又從來

沒有回來過,現在又當了那麼大的官,還是不要告訴他了吧。於是,我這個孝子作為唯一的親人,在大家的幫助下將我媽埋葬在她母親的墳墓

旁。但對只有十二歲的我以後如何生活,被饑餓折磨的村裏人卻一致認為,應該將我送到城裏面去。他們說:當了官不要老婆自古以來多著呢

,就是做了皇帝也會要兒子的。於是,我和兩位算是本家的村裏人來到父親任職的那個縣,好不容易找到了縣委大院,站崗的卻不放我們進去

,說先要通報。村裏人就說,你告訴他,他原來的老婆死了,我們給他送兒子來了。過了一會父親的秘書就來了,將我們接到父親的辦公室。

父親很有教養地拉了一下村裏人的手,並習慣地將手伸向了我。見我害怕一個勁往後退,父親就用他那雙大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頭說,“寧子,

幾年不見長這麼高了,有十二歲吧。”村裏人的訴說我媽死了,孩子太小,不是村裏人不願意撫養,而是怕跟著學壞。父親先是有一些吃驚,

然後中氣不足地說:死了就沒有辦法了,寧子是我的兒子,就放在我這裏吧。之後就叫秘書陪村裏人去食堂吃飯。

這是父親為官後第一次請村裏人吃飯。特別是在那個充滿饑餓的年代,請人吃飯是給人很大面子的。這種事對於家村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剛

解放後不久,父親在縣城當官後,村裏有人來找過他。有的為了找個工作,也有為了各種難事來請求幫助。父親都拒絕了。只要有人提出此類

要求,他就會說,“你認為共產黨的江山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想參加革命,不要說好聽的,原先為何只知道在家抱老婆過日子,為什麼

不像我一樣提著腦袋參加遊擊隊?!”慢慢地,就沒有人再找他了。這些事讓還不是我父親愛人的高姨知道了,她以無比崇拜的心情寫成了文

章,在報上說父親革命性和原則性很強,不利用職權為親友謀福利。我想,父親看後會在心裏說,“媽巴子的,狗屁親友,老子落難時誰都欺

負我這個孤兒。”然後就會黯然神傷地沉默好一會。對父親十分明顯可以說還有點仇恨的回避,村裏人是明白的。也許對原先欺負過這個無依

無靠的孤兒感到內疚和後悔,慢慢地村裏人就不再找他了,大家閒談時也儘量不提他,好像他與于家村沒有什麼關係。只是在與外村人提起父

親時,那種自豪感就特別明顯。這一次,村裏人因送我而享受了這難得的一餐,那興奮之情可想而知。只是讓他們感到遺憾的是,父親沒有同

他們坐在一起共進午餐。

村裏人吃完多日不見的白米飯,心滿意足地走了。我坐在父親的辦公室不敢直視這個陌生卻十分想念的父親。父親用電話叫來了一位元女人。

他們低聲地談論著什麼,父親是同她用官話加家鄉的土話說的,從我能聽到的,他媽餓死了,送他到寄宿學校等片言隻語中,我知道他們在談

論我。最後,那女的說:“他終究是你兒子啊,就讓他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吧。”說完就走到我身旁,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寧子,我們回家

,好嗎。”我看著父親,只見他眼含著熱淚,用感激的聲音對我說:“ 還不快叫媽。”見我沒有開口,那女人就說,“就叫高姨吧,好嗎。”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高姨。看慣了村婦的我,簡直沒有辦法形容她的美麗和氣質。那時的高姨,已經同父親為革命製造了兩個革命接班人,這就

是我四歲的大弟高兵和二歲多的二弟高陽。她作為少婦區別于少女的只是那本來圓滾的胸脯和臀部更加圓滾,更加鮮嫩。她的笑是那樣燦爛,

好看的紅暈印著兩個令人心醉的酒渦。她全身上下,一舉一動都體現出知識女性的矜持和聖潔,善良而賢慧,且充滿了溫情。當然,這些形容

詞都是我現在想出來的。當時,我只覺得她好像我們村裏供著的觀音菩薩一樣,高高在上,讓人仰視,讓人崇拜。更準確地說,我真有點忌妒

這個在村裏廣為流傳其劣跡的父親,不知他前世修了什麼福氣,竟能佔有高姨這樣的女人。我多麼為剛死去了的我媽抱不平。

父親和高姨的家在縣委會大院的後院裏,是一間近二十多平米的平房。房子裏除了床和書桌外沒有其他東西,比起朝龍大伯原來的家差得遠了

。高姨是用布簾將房子分成兩半。其中的一端就是我和兩位弟弟的房間了。那只能擋住視線的布是沒有辦法隔開那無孔不入的聲音的。這樣,

也就將父親那曾經嚴重影響于家人生育的惡習傳染給了我。每當夜深人靜之際,當我聽到用布簾隔開的房子那邊傳出高姨那壓抑的嬌喘聲時,

有一種少年男子的衝動就會折磨我,隨著那優美而令人煩躁的聲音的結束,我那莫名奇妙的激動就變成了怒氣。這時,我甚至想為可憐的我媽

做出一些讓父親和高姨難堪的事情來。當然,我總是什麼也不敢做,可以說也根本不想做。只有在我娶妻生子了然男女之情之後,我才理解父

親拋棄我媽而追求高姨的合情合理性。無論如何都得承認,我媽無論從那方面來說,都不能與高姨同日而語。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會為得

到象高姨這樣的女人而與象我媽那樣的無貌無才的村婦離婚的。何況,那還是地主于朝龍包辦的婚姻,我父親也許真的對我媽根本就沒有那相

依相戀之情,有的最多只不過是青春男女的情慾呢。

特別重要的是,高姨不只是父親因革命而獲得的一個美女。在一定程度上,高姨還是父親革命事業的得力助手。甚至可以說,如果父親是在遊

擊隊轉戰城鄉中成為一位革命戰士的話,那麼,在革命成功並掌握了政權後,是高姨用她完美的行為將他培養成為共產黨的一位優秀地方領導

人的。

高姨是個美麗而有教養的女人,但更是一個革命者,是一個富有理想的革命者。在她的心目中,父親也是一個有共產主義偉大理想的革命戰士

。她之所以願意為父親獻出寶貴的青春和美麗,因為她將父親當成了革命戰士的化身。她是共產黨隊伍中少有的知識女性,她對共產主義革命

事業是那樣的堅信不疑,她心地純潔,真心實意地為共產黨的每一個英明決策而歡呼。她充滿愛心,熱愛革命隊伍的戰友們。作為妻子、作為

母親,高姨對自己的親人們傾注了滿腔熱情。當然,這些親人也應該是革命者或者將來是革命者,而象高姨的父親那樣的資本家雖然也是親人

,卻只能體驗那種與親情和愛心完全相反的東西。

高姨的父親來投奔高姨是在我投奔我父親幾年後的春天。準確地說,應該是六零年春天的故事了。高姨的父親是在公私合營之時失去他心愛的

工廠的,當然這絕對不能與我父親在賭博中失去土地和房子相提並論。我父親和高姨這些革命者,通過一種叫贖賣的辦法剝奪了象高姨父親那

樣的剝削者,其目的就是要將這些剝削者變成勞動者。那時候,高姨的父親是不能再掌握工廠的經營管理權了,因為革命者認為,象高姨的父

親這樣的剝削者,只有同工人們一起用鐵器敲打鐵釘才算勞動。於是,這位年過花甲、長期以管人和經營為生活內容的剝削者,想到了他同是

革命者的女兒和已在革命隊伍中當了官的女婿。於是,他在沒有徵得女兒女婿同意的情況下,就從那遙遠的都市般的天津城,南下來到我們這

座小縣城。於是,就有他那從小喪父逝母的、現已掌握了政權成為了當地百姓的父母官的女婿,出於內心的熱烈歡迎。於是,也就有了他那快

十年不見、現也成為了革命者的女兒,大義滅親之舉。

準確說來,高姨之舉也不是什麼大義滅親。她看著她的父親在我父親歡天喜地的陪同下來到家裏時,先是有點吃驚,然後連忙關上門動員那滿

懷希望的老人回到工廠去勞動。“爸,你這樣做是不對的。現在政府是收走了你的工廠,要你勞動,這是在挽救你。你過去靠剝削工人發家,

那些財富本來就是工人們的,現在政府只不過代表工人拿回他們自己的東西。何況,你對政府不滿就到我這裏來,我這裏不就變成了剝削者的

避難所了。我和我愛人都是共產黨員,還是領導幹部,我們能這樣做嗎?你住在我這裏,會影響我愛人進步的。爸,不是女兒不孝,而是你必

須服從革命的需要。等你改造好了,我一定接你養老。”那很有教養和風度的老人,聽到這些話什麼都沒有說。他艱難地彎下腰,提起那個還

沒有打開的包。他的眼角有一點潮濕,也許是風將沙子吹進他那已顯昏暗的眼睛。他小心地用那很好看的手帕蒙了一會眼睛,頭也沒回地踏上

了北歸之路。正計畫如何孝敬這遠道而來的岳父大人的我父親,也被愛人的話驚醒了。他多麼佩服愛人的思想覺悟和及時的決定。從此以後,

我再沒有看見那可敬又可憐的老人。他也沒有再與他那女兒女婿通任何消息。據說,前些年,我二弟也就是高姨生的第二個兒子高陽,到過天

津,見到了已有九十高齡的外公。老人曾問過這個一身名牌、出手大方的外孫開什麼工廠,生產什麼產品,如何在短短幾年積累了這麼多錢。

當老人知道我二弟的公司除了倒賣政府批文外什麼產品也不生產時,他驚訝中還有點氣憤地說:“ 原來你們就是這樣革命的。”不用說,這裏

的你們,肯定是指他那已黃泉做鬼的女兒和還在陽世為官的原女婿。

但是,我並不認為高姨真正理解了我父親,特別是我父親這些為生存而參加革命的人所具有的理想世界。的確,父親常說的一句名言就是“我

們這一代人,為了革命,什麼都可以不要,甚至生命。”不管人們如何評價這好像有點口號式的話,我還是相信父親說的話是真的,是出於內

心的。與那些有意識地為窮苦大眾的解放而犧牲小家的黨的領袖們不同的是,像父親這些被革命領袖分析過的流氓無產階級,參加革命最大的

原因是有了生存的機會和復仇的希望。我曾經這樣假設過,如果在遊擊隊時代,遇到了不離開了遊擊隊就只有死的選擇的話,父親十有八九會

選擇生,因為他參加遊擊隊本身就是為了生存。正是針對這一點,革命隊伍的領導者們就要給這些戰士們灌輸除了生存之外的理想和道德觀。

他們告訴自己的部屬們,戰場上是你死我活的,只有戰勝敵人才可最終獲得生存的權力。勝利了就會有屬於自己的土地、房子和女人。投降或

逃跑是沒有好下場的。革命成功後,是那能主宰他人生命的權力,才讓父親們真切地體會到革命的崇高和神聖。他們已經認識到,如果革命政

權失去了,或者因自己的錯誤離開了這個掌握政權的革命隊伍,那就意味著失去已經擁有的一切。所以,他們有為了革命犧牲自己生命的豪言

壯語。也就是說,是生存的需要和共同的既得利益使父親們具有為維護革命事業而奮不顧身的勇氣和精神力量。高姨是沒有辦法認識到這一點

的,就是認識到了,她也決不會承認這種讓人痛苦的結論。

高姨和父親對待革命理想的認識和理解是不同的,這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完整地體現出來了。當父親從受人敬仰的地區專員、高姨從地

區黨委宣傳部長成為革命群眾專政的物件時,父親能夠很快地適應了“低頭認罪”的大氣候,他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向代表革命和正義的紅衛兵

及所有的造反派承認自己的錯誤,他一次又一次地痛改前非的表示,讓自己一次又一次逃過了皮肉之苦。而高姨則不同了,她永遠堅信自己革

命理想崇高而神聖不可侵犯,就是被打斷了肋骨也不願意向造反派承認任何有關革命原則問題的錯誤。於是,她這個資本家的臭小姐被關進了

牛欄,關進了父親革命前住過的那種吞沒人意志的地方。高姨是堅強的,是勇敢的,始終不渝堅信共產黨是會還她清白的。

然而,高姨最終還是沒有等到那一天。當紅衛兵將父親的認罪書和與死不認罪的資產階級孝子賢孫的現行反革命脫離夫妻關係的聲明書,放在

高姨面前時,高姨那漂亮的面孔被傷感和憤怒所扭曲。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不相信十多年來崇拜而獻身的革命者竟這樣否定了革命的原則

,她不敢想像那樣愛著自己的愛人就這樣將她出賣了。她從一個革命鬥士很快變成了就像我媽押離婚手印時一樣的村婦。她神經質地反覆讀著

那兩份材料,終於流下了就是慘遭毒打也沒有流下的淚。她喃喃地自語:“怎會是這樣呢?怎會是這樣呢?”幾天後,她找機會投河自殺了。

父親是在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後,由我帶著兩個弟弟將高姨自殺的消息告訴他的。儘管他沒有說什麼,但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悲傷的。高

姨終究是他深愛的女人。他只是為了向黨證明自己從沒有與黨有二心,才寫了那份與死不承認錯誤的愛妻脫離關係的聲明。他看著天空,口中

念念有詞,好像在說:“古言云,識時務者為俊傑,好多比我你地位高得多的老共產黨人都為了生存在講違心話,你又何必那樣死心眼呢。”

當然,這些話父親是不會當著我們面說的,可能他心裏也不是這樣想的。他只是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媽巴子。”

記得自從高姨指出“媽巴子”這句話是流氓語言後,常掛在父親口上的“媽巴子”已有好幾年沒有說了。

 

四 父親和雪姨成為夫妻,是父親文革後復出成為這個城市的領導人之後的事情。父親是七七年平反成為這裏市委書記的。那時,距高姨自殺已

有九年多,父親也五十六歲奔六十的人了。

雪姨剛好比父親小二十六歲,比我小一歲,是個三十歲尚未婚配的老姑娘。雪姨是市物資局機關裏的一位普通工作人員,其父母都是我們城市

一家街道工廠的工人。雪姨共有五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雪姨中學畢業就到機關裏擔任打字員工作。開始時,機關裏那些未婚青年好像也有人給

雪姨寫過紙條,送過電影票,但都沒有很好地發展。主要原因大多是雪姨強調要與父母一道承擔撫養弟妹的義務,慢慢地那些原來懷著熱呼呼

希望的青年冷卻了。開始雪姨並沒有當回事,但隨著歲月無情的流逝,弟妹長大後,雪姨自己也就急了起來。

這時,父親文革前的秘書到物資局出任局長。這位新局長在同機關幹部談話時知道了雪姨的情況。於是,他連夜趕到我們家,在書房裏與父親

密談了一會就走了。

第二天,父親在家裏接待了物資局局長和物資局辦公室工作人員雪姨。父親先還是與那位心照不宣的局長談了幾句工作,後就和雪姨談天說地

起來。也許雪姨從來沒有和父親這樣大的官面對面談過話,開始有一些緊張,後看到父親還很隨和,也就能說上幾句。他們走時,父親一改平

時不送下屬的習慣,很高興地將他們送到大門口,反反覆覆說著那話“很好,就這樣定了,就這樣定了”。

不久,雪姨就入了黨,從打字員提升為辦公室副主任,後來就和父親結了婚,成為了我們兄弟三人的繼母。

父親同雪姨結婚前,我們就沒有同父親居住在一起。我和二弟都在父親平反前就分別在就業的工廠和商店娶妻生子,住在各自單位用廠房和倉

庫改建的宿舍裏,三弟還在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本來,對於已官復原職的父親,我們這幾個在文革中跟著他受過苦的兒子們,曾抱有幻

想,希望能得到某種補償。父親英明地洞察到了我們的企圖,為了粉碎我們的依賴思想,父親很嚴肅地將我們兄弟三人叫到他的書房裏,講述

了許多革命道理,他要求我們要安心工作,要靠自己立足社會。我們對父親雖然有一些看法,但從內心上還是崇敬父親作為一個革命者偉大的

品德。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把父親的住所當成我們公認的家。我們兄弟經常帶著妻子兒女回到共同的家一聚,共述父子和兄弟的革命感情。

父親也樂意與我們兄弟和孫子孫女們在一起。雪姨來到這個家後,我們慢慢感覺到了有些變化。

這種感覺起初是朦朧的,最終的明朗還是雪姨的傑作。那是一個深秋的夜晚,我大弟臨時休假,閑來無事,就和他的兒子回家看望父親和爺爺

。象往常一樣,他用自己的鑰匙打開門,只見暗暗的客廳除了電視機的光亮外沒有其他的燈光,於是,他五歲的兒子也就是我侄子熟悉地打開

了燈。這下,可讓我弟弟驚惶失措了。原來只穿著短褲的父親正抱著差不多沒穿什麼的雪姨在看電視。父親開始有一點尷尬,立即就升起了一

股怒火,他厲聲地對著平時恩愛有加的小孫子吼道:“這樣沒有禮貌,進房連門也不敲。真沒有教養。”我大弟那可愛的孩子被嚇哭了,我已

過而立之年的弟弟低著頭,牽著傷心哭泣的兒子,紅著臉邊向門外退邊小聲說“我們不知道,我們就走。”弟弟走出家門後,聽到房裏父親怒

?聲。“媽巴子的,叫你不要這樣,你偏要。媽巴子的。”接著就是雪姨嬌泣聲。我是在我自己的家裏知道這件事的。大弟懷著萬分懊悔和失

落的心情回到家後,他那已經不再哭泣的兒子將剛才的遭遇告訴了他母親,也就是我的大弟媳。這個在我父親還是政治賤民時、頂著她那領導

一切的工人階級家庭的百般阻撓、愛上並最終嫁給了我弟弟的女子,一聽就火冒萬丈,她不顧我弟的反對,硬是拖著我弟弟和他們的兒子到了

我家。當著我老婆和女兒的面講述了這一切。最後,我弟媳強調指出:“大哥大嫂,你們說說,那不是我們自己的家嗎?!回自己家難道也需

要敲門。他們為什麼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呢。老爺子還好意思罵我的兒子。”我發現我的妻子和女兒也一個勁地點頭稱是,一股鑽心的痛苦莫明

奇妙地湧上心頭。我真不願意承認,那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

第二天,我和大弟不約而同地來到父親的辦公室,將父親和雪姨家的鑰匙交給了父親。父親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放在他辦公桌上的鑰匙,就壓低

嗓門說:“媽巴子的,你們想造老子的反?”在這莊嚴的市委書記的辦公室裏,這粗野的罵聲,也充滿了權力的威嚴。自此以後,我和兩個弟

弟不時有“寧願跟著叫化子娘,也不要跟著當官的爹”的感歎。不久,我們三兄弟經過考試,分別到北京和省城上學深造後,父親家就更難得

見到兒子和孫子們的身影了。就是有時父親發話,想見見孫子孫女,我老婆和弟媳總是有各種理由而讓父親難以如願。

好在父親工作忙。他的口號是將四人幫耽誤的時間奪回來。於是為了響應英明領袖的偉大號召,他根據中央的十個大慶油田等類似的經濟發展

目標,繪製了我們城市的宏偉藍圖。革命的事業和革命的理想就像興奮劑,使父親充滿了活力。他沒日沒夜地工作,他經常告誡部屬們,要為

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則要為革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改革開放後,父親的自我感覺更是良好。他那花白的頭髮,在雪姨的 “強迫”下染成

了烏黑發亮,真如煥發了革命青春。

父親在歲月的流逝中,在人民群眾有肉吃和有電視看而為他們這些掌握權力的革命者歌功頌德時,又一次深刻體會到了一個革命者偉大的人生

。他在讚揚聲中開始忘記了青年時代在黃沙塘於家和在文化大革命中所受到的欺壓和羞辱。他甚至不願意再去回顧更不想思考那些歲月。然而

,那歲月的痕跡像幽靈一般,時不時鑽進他的生活。

那時改革開放和引進外資是聯繫在一起的。有一天,父親的部屬很高興地向父親彙報說,終於釣到了一條大魚,美國某大集團公司董事長原來

是我們市某縣五十年代出去的。那可是個能人,從討飯到打工、再到開小店最後辦成了有幾十億美元家產的大公司了。他富了不忘鄉親,有意

到家鄉投資,現在由省裏某廳某領導陪同已下榻在我市的某賓館裏,希望書記能前往共同晚餐。父親哈哈一笑,也沒問這外商姓何名誰,就興

高采烈地前往賓館。在賓館的總統房的客廳裏父親見到了那位由省某廳某領導陪同、由大小秘書伺候著的美國大公司的董事長。可雙方剛準備

握在一起表示友誼和問候的手卻在半空中凝固了,一個共產黨的市委書記和一個來自美國的大公司董事長都目瞪口呆地盯著對方。最後,還是

父親首先清醒過來,他將原伸過去準備握手的大手變成了揮動的手勢,很不禮貌地指著對方而十分威武地說: “你不是五二年叛國的大地主于

朝龍的二兒子吧?!”美國公司的董事長也很快從當初的驚惶中解脫出來,他的手紳士般地將油光發亮的頭髮整理了一下,扶了扶昂貴的金絲

眼鏡,很大度地說,“家父是本市某縣的黃沙塘于家的于朝龍先生。難道你不認識?!”並回過頭來很鄙視地用英語對其秘書說了些什麼。

那已準備好的美味佳餚父親是無緣享用了。儘管省裏某廳的領導和父親的部屬想從中調節一下這倆位關鍵人物因歷史造成的緊張而尷尬的氣氛

,父親還是氣憤地離開了賓館,並將隨之而來的因膽怯臉都變了色的部屬狠狠地罵了一通。部屬有口難言,不敢作任何解釋。

于朝龍的兒子並沒有被父親的粗魯和權勢所嚇倒,儘管他明顯地感覺到各級官員對他的態度的變化。第二天,他就用美元租了這座城市最好的

十部小車,同他的秘書帶著各種禮品回到了他當年亡命而別的故土。當他知道那些留在家鄉的兄弟和母親都先後命歸九泉時,並沒有流下一滴

眼淚。他的秘書給全村每家都送去了貴重的禮品,全村人都感激不盡地接受了,並自發地拿著工具同他一道整修著他父母兄弟的墳墓。後來,

他向村裏人很禮貌地鞠了三躬,留下二十萬美元給村裏人修水庫和建學校就走了。他是直接從老家到省城坐飛機走的,以後再也沒有了他的消

息。

村裏人不管鄉和縣裏的反對,用于朝龍兒子留下的美元,很誇張地為于朝龍夫妻及兒子們修建了一座很大的墳墓,並在墳墓不遠處修建了方圓

百里最好的學校。村裏最有學問的老夫子親自書寫的“朝龍學校”幾個大字,立在學校的屋頂,紅紅的,好遠都可以看到。

這些情況父親是知道的。在公開場合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干預。他只是對幾十年沒有往來的鄉親們感到不解。他曾私下說,“媽巴子的,共

產黨對你們還不好。幾十萬美元就將你們收買了。”儘管父親表現得那樣不屑一顧,但可以看得出,父親對於朝龍兒子用金錢得到的尊敬在骨

子裏還是很在意的。

就在於朝龍兒子回于家村後不久,我父親叫雪姨將大學畢業後回到故鄉工作的大弟和二弟找回家。在父親的書房裏,父親同那兩個日益疏遠的

兒子很認真地說:我老了,幹革命幾十年總算明白了一些道理。我知道,你們對我不關心你們的前程有意見,不是我不關心,而是時機不到。

你們想想,我在位時,你們在我手中能做多大的官呢,搞得不好還會有人東告西告的。現在我要退了,對你們還是要有個安排的。我想,老二

你可以從政,老三你可以從商,你們大哥在外省教書,我就沒有辦法管了,如果他願意,可以調回來,從政從商由他選。

可想而知,當我兩個一直對父親抱有成見的弟弟,從革命者的父親口裏聽到這些嚴肅而富有親情的安排時,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們看著

父親那少有的慈祥而真切的眼光,深深地體會到父愛的偉大。我二弟後來多次對我說起他那時的感受,最後總是感慨地說,無論如何還是血濃

於水啊。

父親是八十年代中期從第一線退下來的。那年父親年已六十有五。當時,中央在反覆強調什麼廢除領導幹部職務終身制。省裏領導找父親談話

時,父親一再說自己身體還好,可以為黨奮鬥終生,最後還是同意退居二線。但提了一個要求,就是:“江山是我們這些老傢伙打下來的,應

該交給我們信得過的人。我們的孩子生活在我們身邊,受我們教育多年,是信得過的最可靠的革命事業接班人。比如我家二小子,就是很有覺

悟和政治水準的好青年,應該好好培養。”

據說,省裏面的領導非常同意父親的觀點,因為,中央就有相當權威的人公開說過類似的話。於是,在父親從書記成為顧問委員會主任的同時

,我大弟就從工廠的工程師成為了市團委書記,後來就成為市委組織部長進了常委班子。在顧問委員會完成其歷史使命,父親最後完全退下來

時,大弟已是市政府常務副市長了。

事實又一次證明,我父親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我大弟的確非常具有政治家的天賦。他不僅繼承了我父親敢說敢幹、能夠面對一切困難的無產

者精神,而且在所有的公眾場合,他都能將高姨禮貌和給人信任的修養完整地體現出來,更為重要的,他所受的教育比父親們能更快地接受新

思想和新事物。他在為城市的經濟發展做了大量工作的同時,還能用許多非常合理的口號將社會流行的諸如卡拉、桑拿之類披上改革開放的外

衣。在他的策劃下,我二弟就能從一個工薪人士,迅速地合情合理合法地成為了掌握上千萬資產的大老闆。

我那很有覺悟和政治水準的大弟,就曾這樣對我說過:古時候總是將升官和發財聯繫在一起說的,共產黨的官在表面是不允許個人發財的,只

能說為人民服務。但為人民服務,人民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就是交出你作為主人的權利,特別是對社會經濟資源和政治資源及文化資

源的支配權。共產黨的權力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著對社會財富的佔有。如果沒有實際利益,人們也就沒有追求權力的興趣了。天下熙熙,利之

所趨。但權力這個東西是有時效性的。因此,對權力的繼承從來就是權力掌握者在權力有效期間必須認真考慮的問題。我們家老爺子儘管沒有

讀過政治學,但事實上也精通此道。你想,如果沒有我及他培植的接班人掌握著權力的話,他離休後,最好的情況就是按政策享受那些有限的

待遇了,而且要看人家的臉色。

對這點,父親雖然從不在公開場合加以評論,但有一次我探親回家同完全閑賦在家的父親小飲,他在幾杯茅台下肚後,看看左右無人輕聲地對

我說:“媽巴子的,你倆個弟弟比你強,為官的如魚得水,為財的合理合法。你啊,就會讀死書。如果想通了,還是回老家來吧,我叫人給你

個職務。這裏幹點什麼都方便。”說完就嘿嘿地笑了起來。可以看得出,父親儘管為自己不能親自再在官場上拼殺感到有一些失落,但為自己

的後人有如此造化也感到心滿意足了。但我總感到,那充滿父愛的笑聲又多麼象狡詐的老農騙取了他人財物後的竊笑。

父親與雪姨的關係還算可以。人們對老夫少妻之間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年少妻子的青春蕩漾如何在已不提當年勇的老爺子那裏得到有效的抑

制而不決堤外泄。這些問題在父親那裏應該不是問題。雪姨就曾很神秘地對我的老婆、也就是她那和她年齡相近的兒媳說起過老爺子那永不滿

足的欲望。“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越老越行了,離休之後竟然天天需要。我真的受不了了。他的兒子也是這樣嗎?如果這方面都遺傳的話

,做于家的兒媳婦可就慘了。”我老婆聽到這些話,竟臉紅得不知如何回答這位長輩的發問。就是在晚上同我恩愛後向我講述這些話時,我還

能感到她臉在發燒。但憑著我們這些年青體壯的于家後代的親身體會,雪姨這些話,應該有點誇張,或許是在嗔怪中證明自己選擇的正確,也

可能還有點對自己能很好地開發老年人的性愛潛能感到驕傲。我的這些想法並沒有告訴我老婆,我不願意與自己的女人討論長輩的那種事,尤

其在沒有穿衣服的床上。

儘管父親寶刀未老,但雪姨還是沒有同意與父親生孩子。其理由是父親家老大和老二,也就是我和大弟高兵的孩子都有幾歲了,雪姨再生孩子

有點難為情。儘管這也許不是真正的理由,但我們兄弟還是真心感謝雪姨的,我們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叫比他們小得多的父親的孩子叫叔叔或

者阿姨。雪姨沒有為父親製造革命後代,並不影響父親對雪姨家事的關照。因為他知道雪姨是為了弟妹們而耽誤了婚姻才將處子身獻給他的。

所以,無論父親是否在位,凡是有關雪姨家的事,他都要親自出面辦理。在父親的親自關懷下,雪姨高中畢業的大弟到黨校深造後擔任了一個

區的副區長,二弟從工廠調到了團市委擔任青工部部長,三弟到工會擔任辦公室副主任,四弟和五弟都保送上了我們市屬大學,六妹初中畢業

不願意上學就到了公園擔任出納。僅此一點,雪姨也是感激父親的。

父親德高望重,且革命事業後繼有人。他心滿意足地安度著晚年。但不知為何,當他生命進入倒記時後,他總愛和兒孫們談論他的父母和幾十

年沒有回過的故鄉,有一次在飯後閒談中,父親竟然說,他這一生要感謝于朝龍。如果不是于朝龍教他賭博,他可能就會守著那幾十畝地而在

解放後成為地主。如果不是于朝龍因他拿東西而毒打他,他也不會火燒于朝龍家房子而遠走他鄉參加革命。如果沒有于朝龍包辦,他就不會與

我媽成親也就沒有我了。看著父親那憂鬱的老臉,弟弟和部屬們就建議他到故土看一看,或請老鄉親們來家坐坐。然而,每當這時,他又總是

很豪放地說,革命者四海為家,哪有那麼多婆婆媽媽的事情。

但我是知道的,他在心裏一定在罵,“媽巴子的,于家人從來就沒有當我是人呢。”

五 父親要死了。 儘管他日益虛胖的身軀,會給人各種錯覺。然而,所有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五臟已全部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病變。

我同許多人守候在病房裏,在等待著他死亡。

市委辦公室送來了為父親準備的悼詞。這篇由父親原秘書、現市委書記審定的悼詞對父親評價很高。

文稱,父親出於貧苦人家,青少年時代因反抗地主的壓迫而投身革命,歷任遊擊隊隊員、副隊長,解放後任縣公安局長、縣委書記,地區專員

。文化大革命受衝擊,文革後任市委書記,為廢除領導幹部終身制,主動退居二線,擔任顧委會主任,最終享受副軍級待遇。是忠誠的共產主

義戰士,是黨卓越的地方領導者,是人民的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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