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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經濟學大師訪四川      林保華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弗里德曼曾三次訪問大陸,「六四」之後他被中共官方批判,最近踏足大陸,他決定以農業改革起步最早的省份----四川為第一站。

 

十月十九日,在香港大學經濟金融學院院長張五常教授夫婦的陪同下。米爾頓.弗里德曼教授夫婦踏上訪問中國的旅程。全團人馬浩浩蕩蕩,計二十人左右。

 

弗里德曼教授是貨幣學派的大師、一九七六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這次是他第三次訪問中國大陸了----一九八O年他去過一次。但最轟動的是一九八八年九月北京之行,這一次中共中央總書記趙紫陽在北京會見了他和張五常。第二年春天爆發北京學運,中共強硬派之一的國務委員、北京市市長陳希同就在人大常委會上指責這次會見;在其他書籍上,張五常也被點名。

 

但對學者來說,關心的是學術研究,是中國大陸這幾年來經濟上的發展和變化。自去年鄧小平發表南巡講話以後.中國的改革開放再度大步邁進,也暴露了不少問題,這就引起了經濟學大師的關注。經濟學家的心被牽動起來了,經過好幾個月的安排,終於決定以四川省作為訪問的第一站。

 

武侯祠裏想起趙紫陽

 

四川是中國改革,特別是農業改革的起點省份,又是中國人口最多的省份(一億一千多萬人)。而在川鄂交界的三峽工程,一直存有重大的爭議… …此行可惜日程太短,只有兩天。雖然也和官員、學者舉行了會談和座談。但總是免不了浮光掠影。訪問之餘,遊覽是必不可少的。

 

十月十九日中午過後不久。我們乘的飛機抵達了四川省省會成都市。省裏已派接待人員前來迎接。到達錦江賓館,略事梳洗,便立刻直奔武侯祠。 中國人少有不知道諸葛亮這個人的,但對弗里德曼教授來說。就得費一些唇舌去解釋了。而張五常最關心的是伺裏的對聯、碑文,這和他熱愛古文及這兩年來研習書法不無關係。

 

武侯祠有一副很著名的對聯:「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文革後期毛澤東已難以揮灑自如,曾以這副對聯教育他的臣子。

 

一九八八年九日十九日.趙紫陽會見弗里德曼和張五常時也說:「中國有句話,即成都諸葛武侯祠有副對聯所題的:「審時度勢.寬嚴適度。」治理國家既要「審時度勢」又要「寬嚴適度』。說起來,這也有點人治的味道。做任何事首先應該確定方向,這非常重要,要到美國去,方向定了,但怎麼走要研究,因為要繞大山啊,要過大洋啊!這就是「審時度勢』。什麼事情都不是永遠不變的。需要不斷地分析變化了的現況,就是說中國的問題不是什麼領導層有了分歧,而是我們要經常不斷地研究新情況、新問題。」 趙紫陽對這副對聯的分析無疑是對的,但後面談及「不是什麼領導層有了分歧」則是在外來人面前顯示中共的團結一致。但是即便他如此苦心地營造團結氣氛和掩蓋分歧,到「六四」時,那些策劃已久的倒趙活動還是給他安上「分裂黨」的罪名。想到這些。不能不為趙紫陽悲。

 

四川省長認為改革要一步一步走 參觀完武侯祠。即由省長蕭秧會見弗里德曼和張五常一行。蕭秧專程從北京趕回來,第二天還要出國訪問。會見時在座的,還有西南財政金融學院院長劉詩白、四川省委秘書長章玉鈞等。蕭秧為人隨和.談吐幽默,故賓主交談氣氛輕鬆。

 

蕭秧在簡單介紹四川和安徽是中國改革最早的地區之後,問弗里德曼對最近中國的經濟措施是否了解,有何看法。弗里德曼表示沒有什麼看法。現在就是來看看。但他肯定目前放慢發展速度是客觀的、明智的辦法。 弗里德曼關心四川的金融狀況,但蕭秧則表示。對國家企業,四川作為「局部」,很難控制,例如發票子就非四川所能決定,銀行系統也由上頭定框架。

 

後來的談話圍繞著金融問題,特別是對當前銀行的功能。弗里德曼提了一些問題,蕭秧也作了解釋。弗里德曼重申改革要像斬牛尾巴。要一次斬,否則更痛。而蕭秧則表示中國人有個習慣,喜歡一步步向前走,不想一步跳過去。弗里德曼則表示,關鍵是每一步要正確。蕭秧說,方向現在已很清楚,但任何一個改革,都不要引起社會動盪。他還待別強調國家內部差異大,有的市場經濟很發達,但有的還停留在不懂交易的母系杜曾,牛尾巴就有好幾條呢。

 

最後談到政策性貸款有多少收不回時,蕭秧表示呆帳不少,但以前攪在一起,說不清楚。隨即他建議大家先去吃飯。弗里德曼也同意,他說,如果討論下去,就永遠也沒有飯吃了。

 

與候任成都市長一席談

 

除了蕭秧會見以外,成都市副市長王榮軒也會見了弗里德曼和張五常一行。王榮軒看來不到五十歲,人很精神。他將在十一月正式出任成都市市長。他詳細地介紹了成都市的情況。他還表示,國務院在西南地區的發展規劃中,將成都列為「三中心,二樞紐」的目標。即商貿中心、金融中心、科技中心、交通樞紐和通訊樞紐。他特別提到交通問題。波音七四七將可起落成都機場;鐵路方面除寶(陝西寶雞接隴海路)成(都)路要設複線之外,還建達(四川東北的達縣)成(都)鐵路,成(都)昆(明)鐵路將電氣化。一旦昆明到南寧的鐵路建成,成都的出海口將設在北部灣的北海市,比經上海和廣州縮短了一千公里。能源也沒問題,除了有豐富的天然氣之外,還有二灘電站、葛洲壩,並與寶雞合作發電廠。通訊則與西門子合作。成都街頭已見於今年十二月將電話號碼改為七位數字的大幅廣告。

 

弗里德曼和張五常一行還拜會了四川省杜會科學院,和學者、企業家進行了座談。主持人是院長劉茂才(金觀濤夫人劉青峰的哥哥)。弗里德曼在講話中比較了他三次到中國大陸所看到的變化,並說這次是帶眼睛來看,不多發表意見,但是歡迎有人提問題。 提問的問題很廣泛,例如,深化金融改革,有的人認為金融改革滯後,因而要趕上;有的則認為需配套改革,應怎麼看?經濟學家的研究和政府有什麼關係?是否為經濟政策服務?對整頓金融秩序有什麼看法?對美國福利制度的批評,現在有何建議?中國有沒有人可能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等等。

 

弗里德曼回答時,對金融問題談得比較詳細。在談到對福利制度的批評時,他說沒有改變,中國在向市場經濟轉移,美國卻向杜會主義制度轉移。至於中國能否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他說他所知不多,但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華人經濟學家,張五常、鄒至莊有希望,但還有一段距離。

 

弗里德曼和張五常一行還參觀了天座商城。這是由防空洞改建的地下商場。文革期間,毛澤東發出「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最高指示」,各地大挖防空洞,這些防空洞後來大多被棄置了。這個天座商城是全國規模最大的地下商場,建築面積近四萬平方米,用了十一個月建成,九月二日開幕。它的所有權歸國家,修建費用靠的是低息貸款和商舖預交租金。現在每天有顧客十五、六萬人次,假日則為二、三十萬人次。

 

白日裏主人安排我們到其中一家「舞廳」,由當地歌星和舞蹈演員為我們演出若干節目,特別是一個名叫趙青(不是當年跳《寶蓮燈》的趙丹女兒)的年輕舞蹈演員跳西雙版納孔雀舞,舞姿輕盈,宛如活生生的孔雀,最為我們所讚賞。

 

天座商城有不少高檔、時髦的時裝、鞋類、電器和化粧品等,顯示改革開放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有一櫥窗,上書詩句:「當溫飽已成過去/ 人們將開始新的追求/ 毛毛衣飾/ 給你撫媚/ 賦你溫馨。」有些舖位則帶上港台色彩,不但有「女人街」的店號,還有「我們來自台灣/ 相逢即是有緣」的標語。 前國家主席楊尚昆十月二日也來參觀過這個商城。

 

夜市甚有地方特色

 

晚上遊春熙路夜市,這裏也是以時裝為主。到此才知,四川人將「夾克」稱為「卡克」。春熙路派出所有一句橫幅大標語,上書「春熙路派出所二十四小時為您服務」,這是多此一舉----難道派出所可以不是二十四小時服務的?但見旁邊有一個公用電話,我想,莫不是指的這個公用電話二十四小時為您服務?

 

成都的街頭充斥著商品廣告,其中有「豹帝皮衣」、「獸王皮衣」、「皮衣之王」等,使人有與猛獸為伍之感。有些廣告頗有創意,顯示當地人的文化素質。例如將空調的廣告稱為「創造第五季」,一小飲館門口有「三元吃飽,十元吃好」之句,就很有新意。

 

錦江賓館旁左邊,晚上有露天畫廊,展售三流畫家的作品,還有模仿之作,如仿范曾的畫作。還有《清明上河圖》、《韓熙載夜宴圖》等名畫的複製品。畫的價格、所選的畫盒,以及便宜的裱費,充分表明四川這個中國人口最多的地區勞動力的便宜。在我們參觀位於成都市西南不遠(據說從市中心走路前去只須半個多小時,在市區和飛機場之間)的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時,他們強調的也是這一點。因為人口最多,因而他們開放內地市場,允許三資企業的產品內銷。

 

這個開發區面積二十一點五平方公里,是全國重點開發區之一,口號是「敞開大門,讓出市場」。其稅收情況和深圳差不多,可以說是內陸的特區。 也就是說,四川的主要優勢有兩個:一是勞動力便宜,二是開放內陸市場。這是四川人口多的優點。針對人口多,弗里德曼還和王榮軒市長討論了其利弊。

 

除此之外,成都還有個優勢,就是技術優勢----它科技人員多,在全國排名第三,僅次於北京和上海。 臨離開成都之前,還去看了杜甫草堂。名為「草堂」,實際上是作為古跡保護。到了這個地方,就想起杜甫那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也想起身為四川人的郭沫若,如何迎合毛意,寫出《李白與杜甫》,對杜甫任意貶抑。

 

成都市人民南路鬧市仍保留毛澤東的大塑像----向前伸出的右手張開五個手指頭,被認為是「插隊落戶五年」,藏在身後的左手伸出三個指頭,被認為是「走後門三年」。毛澤東對這一代人的迫害,永遠印在人們心中。什麼時候才能剷除這個塑像,肅清極「左」才有希望。 D

 

《動向》雜誌 1993年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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